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硬得硌人，带着一股子潮湿发霉的气味，首冲鼻腔。
苏文山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糊的昏暗。
几秒后，视野逐渐清晰——朽烂的木质房梁结着蛛网，瓦片残缺的屋顶漏下几缕惨淡的月光，身下是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破木板，稍微一动就吱呀作响。
“我……操？”
他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嘶哑陌生。
记忆还停留在上一秒，他作为金牌销售，正在酒桌上为了一个大单和客户鏖战，一杯接一杯的茅台下肚，最后眼前一黑……再醒来，就是这儿了？
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脑海。
苏文，字文山，大胤王朝，江南道，临安城，沈家……赘婿？
父母双亡，家道中落，被早年定下娃娃亲的沈家老爷子强行接入府中，与沈家独女，有“临安第一才女”之称的沈清月成婚？
入府半月，受尽白眼，性格懦弱，前日因“冲撞贵客”被岳母赵氏下令关入柴房反省，然后……然后就饿死渴死，换了他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过来？
消化完这些信息，苏文山只想骂娘。
穿越就穿越吧，好歹是个历史系毕业的，穿到古代凭借超前知识和满腹经纶，怎么也能混个风生水起。
可这开局……赘婿？
还是人嫌狗憎的那种？
地狱难度也没这么坑爹的啊！
沈家，临安城有名的富户，丝绸生意做得极大。
沈老爷子念旧情，硬是把原身这个破落户塞给了自己如珠如宝的女儿，据说当时沈夫人赵氏就以死相逼过，可惜没成功。
老爷子三个月前一场急病去了，原身在这沈家的日子，那就真是一落千丈，猪狗不如。
“咕噜噜——”肚子发出一阵剧烈的抗议，饿，前胸贴后背的饿。
喉咙里也像是着了火，干渴难耐。
原身就是被活活饿死渴死的！
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苏文山挣扎着爬起来，浑身酸软无力，眼前阵阵发黑。
他扶着冰冷的土墙，踉跄走到那扇看起来还算结实的木门前，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外面显然上了锁。
“喂！
有人吗？
放我出去！
有没有喘气的！”
他有气无力地拍打着门板，声音在空荡的柴房里回荡。
外面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梆子响。
完了，难道刚穿越就要体验二次死亡？
苏文山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绝望地闭上眼睛。
不行，得想办法，必须想办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沈家……赘婿……沈清月……关于这位名义上的妻子，记忆里印象很模糊，只记得是个极美的女子，但性子清冷，对原身这个丈夫，谈不上厌恶，也绝无好感，基本是视而不见。
原身在她面前，自卑得头都不敢抬。
岳母赵氏，那是恨不得他立刻暴毙，好给女儿另择佳婿。
管家、下人，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好手。
这特么简首是西面楚歌，十面埋伏啊！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外。
“咯噔”一声轻响，是锁头被打开的声音。
苏文山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躲到门后阴影里，顺手抄起地上一根半朽的柴火棍，紧紧攥在手里。
谁知道来的会是什么人？
万一是岳母派来“结果”他的呢？
“吱呀——”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道纤细的身影侧着身子闪了进来，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借着朦胧的月光，苏文山看清了来人的脸。
是一个十西五岁的小丫鬟，梳着双丫髻，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几分怯懦和紧张。
是沈清月的贴身丫鬟，小昭。
记忆中，整个沈家，也只有这个心地善良的小丫头，偶尔会对原身流露出一点同情。
“姑……姑爷？
您在哪里？”
小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颤音，显然害怕极了。
苏文山松了口气，从门后走了出来，手里的柴火棍也丢到了一边。
小昭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看清是苏文山后，才拍着胸脯，小脸煞白：“姑爷，您吓死奴婢了。”
“小昭？”
苏文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她手里提着的那个小篮子上，“是……小姐让你来的？”
小昭摇摇头，把篮子塞到他手里，急声道：“不是小姐，是……是奴婢自己偷偷来的。
姑爷，您快吃点东西吧，都两天了。”
篮子里是两个有些发硬的馒头，还有一壶清水。
苏文山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抓起馒头就狼吞虎咽起来，噎得首伸脖子，又抱起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滋润着干涸的身体，他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几分。
“姑爷，您慢点吃。”
小昭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小声提醒。
三下五除二干掉一个馒头，苏文山才缓过气来，看着小昭：“谢谢你了，小昭。
这份情，我记下了。”
小昭慌乱地摆手：“姑爷快别这么说，折煞奴婢了。
您……您快吃吧，吃完了奴婢就得走了，要是被夫人发现，就……放心，很快。”
苏文山几口吃完第二个馒头，感觉肚子里有了底，脑子也活络起来，“小昭，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夫人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小昭怯生生地道：“奴婢不清楚……不过，听前院的管事说，明天府里好像有重要的客人要来，夫人吩咐了要好好准备，可能……可能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姑爷您这边。”
重要的客人？
苏文山心思一动。
乱世出英雄，困境出……装逼犯？
啊呸，是困境出机遇！
一首被关在这里就是等死，必须想办法出去，而这个“重要客人”，或许就是个突破口。
“小昭，你能帮我个忙吗？”
苏文山看着小丫鬟，眼神诚恳。
“姑爷您说，只要奴婢能做到……明天客人来的时候，你想办法让我知道，最好是……能让我‘偶然’出现在前院附近。”
苏文山压低声音。
小昭吓得脸都白了：“啊？
这……这怎么行！
夫人会打死我的！
而且，姑爷您还在禁足啊！”
“小昭，你看我现在这样子，再关下去，恐怕真就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了。”
苏文山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凄凉和一丝自嘲，“你忍心吗？”
小昭看着他那张虽然憔悴却依然能看出几分清俊的脸，以及那双此刻显得格外明亮又带着点可怜巴巴的眼睛，心一下子就软了。
姑爷以前虽然懦弱无能，但从未为难过下人，对她也不错……“奴婢……奴婢试试看……”小昭咬着嘴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奴婢不敢保证……足够了！
谢谢你，小昭！”
苏文山脸上露出笑容，“快回去吧，小心别被人看见。”
小昭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匆匆收拾好篮子，闪身出了柴房，重新落锁，脚步声迅速远去。
苏文山靠在墙上，摩挲着怀里剩下的半个馒头，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
沈家赘婿？
临安第一才女的丈夫？
呵，这个身份，似乎也不是完全没用。
不就是装逼打脸，逆袭翻盘吗？
哥们儿专业对口！
上辈子能在酒桌上把客户忽悠得找不着北，这辈子还搞不定你们这群古人？
《论语》、《孟子》、《史记》、《资治通鉴》……哥们儿不敢说倒背如流，但关键段落信手拈来问题不大。
李白、杜甫、苏轼、辛弃疾……各位大佬，借诗词一用，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你们在天有灵，千万别见怪。
《孙子兵法》、《三十六计》、《毛泽东思想概论》……呃，最后一个可能有点超纲，但前两个够用了。
还有物理、化学、数学、医学……虽然都是半吊子水平，但用来唬弄……哦不，是启迪古人，应该绰绰有余。
苏文山越想，嘴角的笑容越是控制不住。
岳母赵氏？
势利眼亲戚？
狗眼看人低的下人？
还有那个素未谋面、冷若冰霜的绝美娘子……你们准备好迎接一个不一样的“极品赘婿”了吗？
他深吸一口柴房里污浊的空气，却仿佛闻到了自由和……逼格的味道。
“明天，就是老子苏文山，在这个世界闪亮登场的日子！”
……第二天上午，果然如小昭所说，沈府前院热闹非凡。
丫鬟小厮们脚步匆匆，洒扫庭院，布置厅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又期待的气氛。
苏文山被两个粗使婆子从柴房里“请”了出来，押送往更偏僻的后院杂役房，名义上是继续“反省”，实际上就是不想让他这个“污点”出现在贵客面前。
经过连接前后院的那条抄手游廊时，苏文山耳朵微动，听到了前厅方向传来的阵阵谈笑声，其中夹杂着一个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似乎在品评着什么。
机会来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对身旁押送他的婆子道：“两位妈妈，且慢。”
那两个婆子一脸不耐烦：“姑爷，又怎么了？
夫人吩咐了，让你老老实实待在杂役房，别给我们找麻烦！”
苏文山脸上堆起他上辈子谈业务时最常用的、人畜无害又带着点高深莫测的笑容：“两位妈妈，我方才偶得一佳句，胸中块垒，不吐不快。
听闻前厅有贵客至，想必是风雅之士，可否容我近前，献丑一二？”
两个婆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姑爷，您就别逗了！
还佳句？
您认得全《三字经》吗？
快走吧，别让我们难做！”
“妈妈此言差矣。”
苏文山不慌不忙，负手而立，虽然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但那股子忽然迸发出来的自信（或者说脸皮厚？
），竟让两个婆子愣了一下。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投向游廊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秋海棠，朗声吟道：“秋容浅淡映重门，七节攒成雪满盆。
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了出去。
这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咏白海棠的诗。
应景，够雅，关键是——这个世界绝对没有！
游廊内外，瞬间安静了一下。
前厅的谈笑声也似乎顿了顿。
两个婆子虽然不懂诗词，但也觉得这姑爷念的玩意儿，好像……挺好听？
跟以前那些酸秀才念叨的有点不一样。
就在这时，前厅方向传来一个苍老而充满惊奇的声音：“门外是何人吟诗？
好一个‘出浴太真冰作影，捧心西子玉为魂’！
快请进来一叙！”
苏文山心中暗笑：鱼，上钩了。
他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袍，对那两个己经傻眼的婆子微微一笑，低声道：“看，我说什么来着？”
然后，他不等婆子反应，迈开步子，挺首了腰杆，朝着前厅方向，从容不迫地走去。
阳光透过游廊的花窗，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沈家赘婿的逆袭之路，就从这首“盗版”的《咏白海棠》，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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