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八月末，空气里还裹着未散的暑气，黏腻的风卷着香樟树叶的气息，扑在刚踏入大学校门的苏晚脸上。
她一手攥着皱巴巴的宿舍分配单，一手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背上还背着鼓囊囊的双肩包——里面装着她从小到大最宝贝的素描本，以及一整套削得尖尖的铅笔。
“西区宿舍3栋……应该是往这边走吧？”
苏晚低头盯着手机导航，屏幕上的蓝色箭头在错综复杂的校园道路里绕得她有点晕。
刚开学的校园到处都是人，穿着各色T恤的学长学姐举着迎新牌，拖着行李箱的新生和拎着大包小包的家长挤在路边，偶尔还有骑着电动车的后勤人员按着喇叭穿过人群。
苏晚下意识往路边躲，视线却还停在导航上，脚步慢了半拍。
就在她终于看清“3栋宿舍”的指示牌，刚要加快脚步时，胳膊突然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伴随着“哗啦”一声脆响，无数蓝色和黑色的物件从对方手里散落，滚了一地——是泳镜的镜片反射着阳光，阻力带的黑色带子缠在了行李箱的轮子上，还有印着校徽的白色泳帽，沾了点路边的草屑。
苏晚的脑子“嗡”了一下，瞬间空白。
她猛地抬头，撞进了一双算不上温和的眼睛里。
对方很高，穿着简单的白色短袖和黑色运动短裤，裸露的小臂线条流畅，皮肤是常年晒出来的浅蜜色。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鼻尖还沾着细密的汗珠，一看就是刚从运动场地过来。
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空了大半的黑色装备袋，显然，地上那些散落的东西，全是从这里面掉出来的。
“对、对不起！
我没看路……”苏晚的声音瞬间变轻，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连耳根都开始发烫。
她最怕这种突发状况，尤其是需要跟陌生人道歉交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男生没说话，只是蹲下身，开始捡地上的东西。
他的动作很利落，手指修长，捡起泳镜时会轻轻擦掉镜片上的灰尘，碰到阻力带时，还会顺手理成整齐的一束。
苏晚见状，也赶紧蹲下来帮忙，慌乱中没注意到背上的双肩包滑了一下，里面的素描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翻开的那一页正好对着男生的方向。
她心里一紧，刚要伸手去捡，男生却先一步把素描本拿了起来。
苏晚的心跳几乎停了半拍。
那一页画的是昨天下午，她在学校游泳馆外写生的场景——彼时她还没找到宿舍，抱着素描本在校园里晃，路过游泳馆时，正好看到有人在里面训练。
隔着透明的玻璃，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看到阳光透过天窗洒在泳池里，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而那个人在水里划动的身影，像一条灵活的鱼，线条流畅得让她忍不住拿起笔，偷偷画了下来。
画里没有脸，只有模糊的身形和满页的泳池光影，可苏晚还是觉得尴尬得要命——这就像把自己偷偷观察别人的小秘密，当众摊开了一样。
“你的？”
男生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低一点，带着刚运动完的微喘，却没有明显的怒气。
他把素描本递还给她，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腹，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苏晚赶紧把素描本抱在怀里，像护住什么宝贝似的，头埋得更低了：“是、是我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画你的，我只是觉得……光影好看。”
她越说越乱，连自己都觉得这个解释很苍白——哪有人会对着陌生的游泳者，画满一页的光影？
男生却没追问，只是把最后一根阻力带放进装备袋里，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晚也跟着站起来，因为紧张，手指还在轻轻发抖。
她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正好看到他领口处印着的校徽，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游泳队”。
原来他是校游泳队的。
难怪会带着这么多游泳装备。
“东西没坏，”男生开口，目光落在她怀里的素描本上，又很快移开，“不过，装备袋的拉链被撞坏了。”
他指了指装备袋的拉链处，确实有个小小的金属齿歪了，显然是刚才碰撞时弄的。
苏晚的心又提了起来：“那、那我赔给你！
多少钱？
我现在转给你！”
她赶紧掏出手机，手指都在屏幕上按错了好几次密码。
男生却摇了摇头，视线再次落在她的素描本上，眼神里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不用转钱。”
苏晚愣住了，抬头看着他，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不是会画画吗？”
他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下周这个时间，去游泳馆找我。
给我画一张泳池晨光图，就当抵赔偿了。”
苏晚眨了眨眼，有点懵。
用一幅画抵装备袋的钱？
这是什么操作？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生己经掏出手机，解锁屏幕，递到她面前：“微信。
留个联系方式，方便约时间。”
手机屏幕上是微信的“添加朋友”界面，光标在“搜索框”里闪着。
苏晚看着那只递手机的手，指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连手腕处都透着清爽的气息。
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手机，输入了自己的微信号，顺便备注了名字：“苏晚。”
“陆时衍。”
男生报出自己的名字，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备注，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西区3栋是吧？
往前走左转就是，别再撞人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像在调侃，但苏晚却莫名松了口气——至少他没生气，也没为难她。
她赶紧点了点头：“谢谢！
下周我一定准时去！”
陆时衍没再说话，只是拎起装备袋，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他的脚步很快，黑色的运动短裤在阳光下晃出利落的弧度，很快就融入了不远处的人流里。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发现自己的手心竟然全是汗。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素描本，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微信列表里，多了一个叫“陆时衍”的联系人，头像还是系统默认的灰色小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拖着行李箱，按照陆时衍指的方向往前走。
夏末的风再次吹过来，带着一点凉爽的气息，可苏晚的心跳，却比刚才还要快——刚才陆时衍拿起素描本时，他的眼神好像在那幅画上停留了很久，他是不是……认出画里的人是他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晚的耳尖又开始发烫。
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点胡思乱想压下去，可脑海里却总是浮现出陆时衍蹲在地上捡装备的样子，还有他递手机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温度。
西区3栋宿舍很快就到了，宿管阿姨笑着递给她钥匙，叮嘱她注意安全。
苏晚拖着行李箱走进宿舍楼，看着走廊里贴满的迎新海报，心里却莫名想起了刚才那个叫陆时衍的男生，还有他说的那句“画一张泳池晨光图”。
她摸出手机，点开和陆时衍的聊天界面，输入框里删删改改，最终还是只打了一句“谢谢”，却又在发送前犹豫了——现在发会不会太刻意了？
万一他觉得自己很奇怪怎么办？
苏晚咬了咬唇，最终还是把输入框里的字删掉，收起了手机。
她拎起行李箱，往自己的宿舍走去，只是这一次，脚步慢了很多，心里还藏着一个小小的、连自己都没弄明白的期待——下周去游泳馆，她到底该画一幅怎样的晨光，才能配得上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夏末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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