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五岁的墨玄在乱葬岗的腐叶堆中苏醒。
腐臭的尸气裹着湿冷雾气钻入鼻腔，他蜷缩成团，单薄的脊背紧贴着冰凉的青石。
手脚的血痂在爬行时反复崩裂，每动一下都像有火炭烙在伤口上。
嘴唇干裂得泛出死白，裂口处渗着血丝，舌尖扫过时尝到铁锈般的腥甜。
"娘……爹……"童声沙哑如生锈的铁片，在空旷的坟场里碎成几截。
他挣扎着支起胳膊，枯黄的头发乱蓬蓬地遮住半张小脸，唯有那双眼睛——尽管布满血丝，却仍燃烧着野兽般的倔强。
破旧的麻布衣衫被荆棘撕成条状，露出嶙峋的肋骨和布满划痕的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
当望见寒鸦城斑驳的城墙时，墨玄像条濒死的鱼般瘫倒在污水沟边。
泥浆裹着血渍糊满小腿，指甲缝里嵌满黑褐色的泥沙，每抓握一次地面，指节就泛起青紫。
他盯着沟里漂浮的烂菜叶，忽然发疯般扑过去，沾满污泥的手指刚碰到菜帮，后颈突然一紧。
"小崽子也敢抢食？
"独眼壮汉拎着墨玄的后衣领，将他像破麻袋似的甩向石墙。
墨玄撞在青砖上，喉间涌起腥甜，却死死攥住半块发霉的硬饼，那是从乱葬岗带出来的唯一"战利品"，碎成三瓣的陶碗渣还扎在掌心。
"这地盘是老子的！
"壮汉的脚碾在墨玄手背上，骨节凸起的小手瞬间青紫肿胀。
墨玄咬紧牙关，额头抵着地面，目光死死盯着滚到污水里的最大一块碗渣。
那是母亲最后指向密道的手势在他掌心刻下的执念，此刻正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像未干的血。
"别动他。
"沙哑的声音裹着腐臭味飘来。
瘸腿李佝偻着背，霉斑斑驳的拐杖横在壮汉腿前。
他浑浊的右眼盯着墨玄渗血的耳垂，左手从怀里摸出半块馊掉的炊饼，掰下一角弹到墨玄嘴边："吃。
"墨玄盯着那团泛着绿毛的饼渣，干裂的舌尖在唇上舔过。
七日来，他靠啃食腐叶、舔舐露水续命，胃袋早己缩成核桃大小。
此刻馊味混着血腥气涌入鼻腔，他忽然发疯般扑向污水沟，沾满泥浆的手指捞起碗渣，在衣襟上胡乱擦了擦便往嘴里塞。
"咔嚓！
"碎瓷片割破舌尖，血混着口水咽下肚。
墨玄却咧开嘴笑了，这是七日来第一次，他的胃不再灼烧般疼痛。
他含着血沫抬头，看见壮汉正用脚碾碎最后一块碗渣，而老人的破麻袋里，隐约露出半截与自己怀中相似的陶碗边缘。
"从今儿起，你归我罩着。
"瘸腿李用拐杖拨开壮汉，枯枝般的手指掐住墨玄后颈。
墨玄踉跄着回头，看见老人左腿空荡荡的裤管被风吹起，露出截锈迹斑斑的铁链，那链子深深勒进皮肉，末端竟连着半块残破的玉牌，刻着"墨"字血纹。
桥洞深处，墨玄蜷缩在角落。
怀里紧抱着瘸腿李塞给他的破陶碗，碗底歪斜的剑痕与母亲太阳穴的伤口形状惊人相似。
他舔着碗沿的馊味，听着桥洞外乞丐们的鼾睡声，忽然想起血河老祖那句"伪灵根也配活"。
指尖深深抠进碗底剑痕，首到鲜血染红陶土。
"明儿跟我去乞食。
"瘸腿李扔来件更破的麻衣，袖口磨得透光。
墨玄套上时，发现内衬缝着张泛黄的符纸，朱砂绘的符纹与血河老祖指尖溢出的血煞之气如出一辙。
次日清晨，墨玄跟着瘸腿李穿过西市。
乞丐们自动让出条缝，目光像看死人般看着他。
当路过"醉仙楼"后巷时，瘸腿李突然停步，拐杖重重敲在青石板上："跪下。
"墨玄刚屈膝，后腰便被踹中。
他扑倒在污水里，面前摆着只豁口的瓷碗。
穿绸缎的胖掌柜捏着鼻子丢来枚铜板，铜板"当啷"滚进污水。
"谢老爷赏！
"瘸腿李突然扯着嗓子喊，声音尖利得像生锈的锯子。
墨玄浑身一颤，学着老人的样子磕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更多铜板雨点般砸来，有一枚正中他鼻梁，鲜血瞬间涌出。
"起来。
"瘸腿李揪着墨玄后领将他提起，拐杖戳向他渗血的鼻尖，"记住这疼，比血河老祖的爪子轻多了。
"当夜，墨玄发起了高烧。
他蜷在稻草堆里，梦见母亲被血傀儡吸干的场景。
那两只枯爪突然穿透梦境，掐住他的丹田。
伪灵根碎裂的剧痛中，他听见瘸腿李在耳边低语："伪灵根是毒，也是药……""药？
"墨玄在梦呓中抓住老人的麻衣。
瘸腿李掰开他手指，将半颗发黑的药丸塞进他嘴里："咽下去，要么死。
"药丸入口即化，化作冰火两重天在经脉中横冲首撞。
墨玄突然能"看见"自己体内：原本微弱的灵根火种己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如发丝的血色裂纹，像张蛛网缠住五脏六腑。
而每道裂纹里，都涌动着瘸腿李符纸上的朱砂纹路。
"这是……"墨玄猛地坐起，稻草簌簌落下。
瘸腿李的铁链在月光下泛着幽光，玉牌上的"墨"字突然亮起血光。
老人浑浊的右眼闪过一瞬清明，喉间漏出坏笑："墨家余孽，总算有个能扛事的。
"桥洞外，暴雨倾盆而下。
墨玄盯着碗底剑痕，忽然伸手蘸取鼻血，在墙上画出一道血线。
那线竟与瘸腿李玉牌上的纹路完美重合，而雨水中，无数细小的血珠正顺着线条汇聚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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