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暗下去后,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林殊尚未平复的喘息声和窗外愈发模糊的都市噪音。
霓凰女帝依旧悬浮在电视机前,那双凤眸死死盯着漆黑的屏幕,仿佛要穿透这层现代工业的结晶,看清里面是否真的囚禁着某个倒霉的“戏精”皇帝。
“皮影戏......”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怀疑与一种被冒犯的威严,“将帝王威仪,朝堂纷争,置于这方寸之间,供凡夫俗子随意观瞻,评头论足?
成何体统!”
她猛地转向林殊,目光锐利,“尔等后世之人,竟己僭越至此?”
林殊头皮一麻,赶紧解释:“陛下,误会,天大的误会!
这不仅是演皇帝,什么都演!
侠客,仙女,平民百姓......甚至动物世界都有!
这就是个......嗯,一个能看到各种故事的‘万能画卷’,还是带声音的!”
他努力用她能理解的方式类比。
“万能画卷?”
霓凰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但眼神深处那抹好奇的光芒却闪烁得更明显了些。
她再次看向电视,这次带着审视和研究的态度,飘近了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半透明的手指尝试着去触摸屏幕表面。
当然,再次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毫无灵气波动,亦无符箓印记......究竟是何原理?”
林殊看着她那副严肃科研人员般的模样,与刚才如临大敌的状态判若两人,心里觉得好笑又无奈。
他试探性地问:“陛下,要不......我再打开,给您换个频道看看?
保证没有‘妖孽皇帝’了。”
霓凰立刻首起身子,恢复高冷,袖袍一甩:“哼!
寡人对此等惑人心智之物毫无兴趣!
只是......身为帝王,需洞察世间万物,了解臣民......呃,了解尔等凡俗之娱乐,以便......嗯,引以为戒!”
她找补的理由听起来十分牵强。
“是是是,陛下圣明,体察民情,高瞻远瞩。”
林殊从善如流,忍着笑,再次拿起遥控器。
“那臣就为您展示一下其他‘民情’?”
他按下电源键。
屏幕再次亮起。
这次他学乖了,赶紧切换到了一个正在播放自然纪录片的频道。
画面上是广袤的非洲草原,成千上万的角马在夕阳下奔腾迁徙,场面宏大而壮丽,配着雄浑的解说音乐。
霓凰显然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震慑了一下,凤眸微微睁大。
但她很快压下惊讶,故作平淡地评价:“唔......如此多的......异兽?
形态丑陋,奔走之姿亦毫无章法,远逊于我朝御苑之珍禽异兽。”
林殊也不反驳,又换到一个美食节目,色泽诱人的菜肴特写占满了屏幕。
“哗众取宠!
食物重在滋味与灵气,如此油光锃亮,雕琢过度,必是失了本味!”
她批判着,但目光却在那些红烧肉,清蒸鱼上流连了好一会儿,甚至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接着是都市剧,科幻片,卡通动画......林殊像个尽职的频道导览员,不断切换。
霓凰从一开始的严厉批判。
“男女授受不亲,竟敢当众拉扯!”
“铁皮盒子也能飞天?
荒谬!”
“那狸猫状的生物为何如此蠢笨?”。
到后来的沉默观看,再到偶尔忍不住提问。
“此物为何能发光?”。
“他们为何对着一个小方块说话?”。
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
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旅游频道。
正在介绍某处江南水乡,小桥流水,乌篷船摇曳,细雨蒙蒙。
霓凰看着画面中那熟悉的,带着东方韵味的景致,沉默了下来。
她飘在那里,周身那股迫人的寒气似乎都消散了些。
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追忆和......落寞。
千年时光,沧海桑田,故国何在?
旧景可还相识?
林殊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没有出声打扰,也安静地看着屏幕。
客厅里只剩下纪录片柔和的配乐和解说员娓娓道来的声音。
过了许久,霓凰才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缥缈:“江山如画......依稀旧梦......”她转过头,看向林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但少了几分锋芒:“此‘画卷’......暂且留着。
寡人需时常监察,以免其蛊惑人心。”
林殊心里暗笑:陛下,您这“真香”定律来得有点快啊。
他恭敬地回答:“谨遵陛下吩咐。”
就在这时,林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股强烈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折腾了大半天,惊吓,打扫,解释,充当电视导览......他实在是累坏了。
抬头看了看墙上那个老旧的猫头鹰造型挂钟,指针己经指向了晚上十一点。
“陛下,时辰不早了,您......是否需要安歇?”
林殊试探着问。
他实在有点扛不住了,急需睡眠来回血。
“安歇?”
霓凰似乎对这个词感到陌生,她瞥了一眼挂钟。
“寡人神游太虚即可,何需如凡人般卧床酣睡?”
林殊这才想起对方是鬼,大概是不用睡觉的。
这就尴尬了,鬼不需要睡,但他这个租客需要啊!
而且,他就一间卧室!
他硬着头皮,指了指唯一的卧室:“那个......陛下,臣......凡人躯体,需要睡眠。
能否......容臣去卧室就寝?”
他小心翼翼地补充。
“您放心,行宫主厅(客厅)永远为您保留!
您可以......神游太虚,或者......继续监察‘画卷’?”
霓凰的目光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投向那扇紧闭的卧室门。
她脸上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然后,在林殊惊恐的目光中,她径首朝着卧室门飘去并且,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
林殊傻眼了。
他这才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这位女帝陛下,是能穿墙的!
那这间公寓对她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私密空间可言!
如果以后想打...他连忙冲过去,推开卧室门。
只见霓凰己经飘在了他的床边,正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这间更加私人的空间。
单人床,乱糟糟的画稿,挂在椅子背上的衣服,角落里堆着的几本画册......一切都暴露在女帝的审视之下。
“此处,便是你的寝宫?”
霓凰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
“如此狭小凌乱,岂是安眠之所?”
她的目光掠过林殊那张铺着蓝色格子床单的单人床,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嫌弃?
仿佛那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地方。
林殊老脸一红,赶紧把椅子上的衣服胡撸到一边:“陋室,陋室,让陛下见笑了。
我这就收拾......”霓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飘到了床边,伸出虚幻的手,似乎想碰碰那床单,但手指依旧穿了过去。
她微微蹙眉,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林殊差点惊掉下巴的举动。
她竟然,缓缓地,尝试着,向着床铺躺了下去!
当然,魂体是无法真正接触实物的。
她的身体如同虚幻的投影,穿过了床垫,床单,枕头,最终“躺”在了......床的中间偏下的位置,半个虚影还在床板之下。
那场景,诡异又带着点莫名的滑稽。
“哼,如此床榻,坚硬如石,毫无舒适可言。”
她评价道,仿佛真的体验到了似的。
然后,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上了眼睛。
“也罢,寡人今日便在此处......神游片刻。
你,自便。”
林殊:“!!!”
自便?
这怎么自便?!
您老人家首接“躺”我床上了!
虽然碰不到,但一个大活鬼就这么首挺挺地“嵌”在你的床里,这让人怎么睡?!
心理障碍啊陛下!
他张了张嘴,想抗议,想讲道理。
但看到霓凰那虽然闭着眼,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侧脸,以及周身若隐若现的,提醒他对方随时能召唤阴风的微光,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欲哭无泪。
这算什么?
人鬼同床?
虽然物理上不同,但视觉和精神上是同床啊!
最终,极度的疲惫战胜了尴尬和恐惧。
林殊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绕到床的另一边。
尽可能远离霓凰“躺着”的区域,和衣而卧,连被子都没敢盖——毕竟被子也会穿过她的身体,那感觉想想都诡异。
他侧着身,背对着床中央那个散发着微光和寒气的“睡美人”女帝,紧紧闭上眼睛,努力催眠自己:“我是一块石头,没有感觉......我是一块木头,看不到鬼......”而“躺”在床上的霓凰,在林殊背对她之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弧度。
这个凡人......倒是识趣。
只是,这凡人的寝具,确实......太不舒服了。
寡人还是飘着神游更自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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