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鸣蹲在厨房门口，靠着墙，手里捏着个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他昨晚折腾到很晚，刚把行李归置完，还来不及缓过神，就被锅碗瓢盆的乒乓声从睡梦中敲醒。
厨房里，何母煮着豆浆，间或翻动锅铲，不时侧头瞅一眼儿子的背影。
“发什么呆？
快来吃。”
何母用手帕擦了下额角的汗，语气里夹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何一鸣撇嘴，不情愿地爬起来。
方桌上铺着碎花塑料桌布，除了豆浆，还有小炒鸡蛋、腌萝卜片和昨晚剩的糯米团。
他眼角余光瞄见母亲在桌角加了一碗热玉米粥——那是每次他离家久了，何母专门为他熬的。
“昨天不是收拾好了么？
还乱堆那么多盒子在门口，邻居进进出出都看见。”
何母盛粥递过来，声音不高，却一针见血。
何一鸣哈气，假装往窗外看风景：“妈，你别老念叨我，那是我下班带回来的材料，都得整理。”
“下班？
现在还没工作呢吧。”
何母看似随口，眼神却有自己的分寸。
他嘴角一抽，豆浆险些呛住。
空气里短暂地卡壳，像锅底冒出的泡泡，一碰就碎。
何一鸣把碗边的汤匙摩挲了一会儿，突然咕哝：“我会找的，再等等。”
何母没再追问，只低头帮他加了两颗鸡蛋：“找工作要有劲儿，吃饱了才有力气。
你爱吃豆浆油条，妈弄得不够酥，下回早起点，你别老赖床。”
“哪个小时候不赖床？”
何一鸣小声反击，装作埋头苦干。
两人对话像小河拐弯，绕来绕去却总归流向一处。
何母把酱菜罐往他手边推，趁着等他夹菜，随口问：“昨天我碰到蒋琳琳，她带着萌萌在小卖部买早餐。
小姑娘嘴巴真甜，见了我还叫奶奶。”
何一鸣鼻子里哼哼：“她小时候我还带过呢，现在成了妈妈了，真是老得快。”
说着，他又陷入短暂沉默。
母亲试探着：“你跟她还联系吧？”
“很久没见了。
回来的时候，在楼下碰了一下，她工作挺忙。”
何母轻拍桌脚，“这城市小，碰头快。
琳琳做得也不容易，一个人带孩子，挺辛苦。
你们这些同龄人啊，说独立，其实都想找个肩膀靠。”
何一鸣半认真半玩笑：“那我靠你的肩膀行吗？
你不还得操心我。”
何母乐了，嘴角抿出细小的笑纹。
眼里亮了一下，却又装作摆手关心其他问题：“我操心习惯了。
你要真能一步步走出去，妈才放心。”
他说不出话，只剩舀粥的动静。
窗台上爬山虎刚伸了新芽，城市的早晨闹哄哄，外面楼道有孩子背书包奔跑，邻居王叔在门口喊着叫小狗。
整个社区像早市，菜香和人语混在一起，此时在何家餐桌，静谧只属于两个人的心事。
何母擅长用小事说教，连早餐桌都能化为“人生讲堂”，但语气里总嵌着爱意。
她看着手里剥热鸡蛋的动作，“外面天热，找工作别跑太远，记得带伞。
你爸单位最近加班多，等晚上回来商量一下，看有没有靠谱的消息。”
何一鸣嘴里嚼着蛋黄，突然冒出个念头：“其实我也不是非得进大公司，小区里有招聘广告，我回头去看看。”
何母点点头，“先干着，不满意再换。
家里随时有碗热饭给你——但你也要争口气，这是你自己的路。”
这一句话像豆浆的余温，在心头晕开。
他本想顶嘴，可看着母亲手指上的关节、那些因劳作变粗的掌心，忽然又词穷了。
短暂的安静后，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一鸣，你起来没？”
马远的声音透过防盗门，有些洪亮。
何一鸣赶紧应声，脚步拖拉着去开门。
马远穿着花格衬衫，拎着两串新鲜桑葚，“早上在小区摘的，拿点给你们尝尝，新鲜。”
“马叔，您还真会享受生活。”
何一鸣接过桑葚，呼吸里的沉闷散了些。
他把碗又放回桌上，招呼老人进屋。
马远一边把桑葚分到盘子里，一边自顾自调侃：“这一家子，大清早还没闹起来呢？
你妈小时候最爱吃这果子，嘴角都染黑了。”
何母故作生气，“您老人家别揭我老底。”
但语气里全是亲昵。
气氛热络起来，桌子多了陈年玩笑和新鲜果香。
三人你一句我一语，雾化了刚才的紧张：马远聊到自家孙子闹腾，顺口提起最近社区要组织青年联谊，何母赶紧追问细节。
何一鸣则边听边吃，把沉闷一点点吞入腹中，偶尔插两句调侃，母亲也被逗乐了。
马远突然问起一鸣找工作的打算：“你啊，别挑得太高。
有脚就能走，想太多反受困。”
何一鸣嗯了一声，眼里还有点倔强：“我是想做点实在的，不想总让家里操心。”
马远拍了拍他的肩，“有个家能守住你，就不错了。
丢啥别丢家。”
话说到这里，早餐桌话题悄然转向。
何一鸣注意到小区楼下又传来萌萌的声音，她在和邻居家的狗玩耍，童声清亮，还夹杂着一串笑。
何一鸣忍不住往窗边张望，心里多了一点莫名的安定。
饭局快结束时，何母收拾碗筷，何一鸣也主动帮忙。
碗送进水池，母子间没有继续刚才的说教，只有水声和轻轻的叹息。
马远则坐到阳台，望着新晒的衣服自言自语，大有岁月静好的意味。
何一鸣擦着桌子，扫过母亲和马远的背影，不知不觉觉得，家的意义在这种早晨流淌。
他没再逃避母亲的关心，也开始琢磨起自己的打算。
城市还在外面喧嚣，窗外的阳光洒进厨房，像是一场温柔的合奏。
他轻声问母亲，“妈，下午我去看看社区招聘。
晚上回来再跟你聊。”
何母笑了，把一粒还没吃完的桑葚递过来，“别怕什么，路再难走，你有我们陪着。”
何一鸣接过果子，阳光洒在手心，仿佛那粒桑葚里藏着家的秘密。
他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心里己然决定，不管脚步如何迟疑，早餐桌的温度，终究会推着他往前走。
厨房收拾妥当，何一鸣准备出门，门外萌萌突然探头进来，笑嘻嘻地喊着：“何哥哥，你带我一起玩吧？”
他的笑声带着早餐的香气与家的余韵，欢快地回荡在这平凡小区，每个人都在新一天的晨光里，默默为彼此点亮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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