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陆知行换上了他最好的一件儒衫,虽然略显陈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
经过强身健体丸一夜的调理,他整个人神采奕奕,眉宇间再无往日的疲惫与郁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内敛的自信。
苏清欢则为他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用几层粗布细细包裹着那支百年野山参。
她千叮咛万嘱咐:“夫君,此行务必小心,财不露白,一切以稳妥为上。”
“放心。”
陆知行捏了捏她的手,温声笑道,“我省得。”
送走陆知行后,苏清欢也并未闲着。
她锁好院门,向着巷子另一头的张屠户家走去。
张屠户的婆娘王婶子,是这条巷子里出了名的热心肠兼大嗓门,平日里没少接济他们夫妻,送些肉骨头或是下水之类的东西。
如今陆家出了案首,苏清欢自然要上门去道谢,顺便,她还有另外一番盘算。
“哎哟,是陆家娘子来了!
快进来坐!”
王婶子正在院里收拾猪下水,见到苏清欢,立刻热情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她迎进屋里。
“王婶子,叨扰了。”
苏清欢笑着将手里提着的一小包点心放在桌上,“相公中了秀才,多亏了往日您和张大哥的照拂,这点心意,还望您莫要嫌弃。”
这是她一早用系统赠送的白米磨成粉,加上家中仅剩的一点红糖做成的米糕,虽然不值钱,却是一片心意。
王婶子见了,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切了几分:“你这孩子,太客气了!
陆相公有出息,是我们整条巷子的福气!
快坐,喝口水。”
两人寒暄了几句,苏清欢便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了正事。
“婶子,实不相瞒,今日来,除了道谢,还有一事想向您打听。”
苏清欢面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忧愁,“相公虽然中了秀才,可接下来的府试、院试,乃至日后的乡试,哪一样不需要银钱打点?
我们家底如何,您也是知道的。
我寻思着,不能总让相公为钱财分心,便想找个活计,贴补些家用。”
王婶子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拍着大腿道:“这可是正事!
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活计?
是还做绣活,还是想去大户人家帮佣?”
苏清欢摇了摇头,轻声道:“绣活伤眼,来钱也慢。
帮佣更是将自己拘住了,无法照顾相公。
我听人说,城东的文德坊那边,新搬来了不少富贵人家,或是备考的举子,他们家中女眷出手阔绰,对新鲜吃食点心很是喜爱。
我琢磨着,我这手艺还算过得去,若是能寻个门路,给这些府上送些精致点心,想来也能赚些银钱。”
这番话,是苏清欢深思熟虑过的。
首接说要搬家,太过突兀,也容易引人嫉妒猜忌。
但若是先放出风声,说自己要去城东富人区找营生,那么日后他们在城东置办宅院,便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由头——为了方便做生意。
果然,王婶子立刻被她的思路吸引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王婶子一拍手,“城东那边确实是富贵地。
只是,那些大户人家的门可不好进啊。
你一个妇道人家,无凭无据的,谁信你?”
苏清欢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浅浅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块小小的米糕,用干净的手帕托着,递到王婶子面前:“婶子,您尝尝我做的这个。
若是我做的点心,能得县尊夫人的青眼,您说,这门路是不是就有了?”
王婶子愣住了。
县尊夫人?
那可是整个县城里最尊贵的女人!
她将信将疑地拿起米糕,咬了一小口。
下一秒,她的眼睛猛地亮了。
这米糕入口绵软,甜而不腻,米香与红糖的焦香完美融合,回味间还有一丝淡淡的清甜,是她从未尝过的绝妙滋味。
“我的天爷!
你这手艺……也太好了吧!”
王婶子三两口吃完,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苏清欢胸有成竹地笑道:“所以,我想请婶子帮个忙。
我听说,县衙后厨采买的管事,是您娘家的远房侄子。
不知您能否替我引荐一番?
我不要工钱,只想借个机会,让我做的点心,能送到县尊夫人的餐桌上。
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她很清楚,以陆知行如今案首的身份,县尊必然会设宴款待。
若是她的点心能在这之前先一步得到县尊夫人的赏识,那便是一条绝佳的人脉通路。
这不仅仅是为了卖点心,更是为了给陆知行的未来铺路。
王婶子看着苏清欢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这陆家娘子,平日里看着温温婉婉,不声不响,没想到竟有这般的玲珑心思和魄力!
“成!
这事包在婶子身上!”
王婶子一拍胸脯,豪爽地答应下来,“我那侄子,虽说只是个采买,但在后厨也说得上话。
我这就去找他!”
……与此同时,县城最大的药铺,仁安堂。
陆知行一袭青衫,手持折扇,缓步走入堂中。
他身上那股经过丹药伐毛洗髓后自然而然产生的清隽气质,以及身为案首的自信从容,让原本想上前阻拦的伙计都不由得客气了几分。
“这位相公,您是抓药还是问诊?”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陆知行微微颔首,并不言语,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通往后堂的屏风,淡淡开口:“请贵店掌柜一见,陆某有桩大生意要谈。”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那管事见他气度不凡,不敢怠慢,连忙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位身穿锦缎长衫,面容精明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正是仁安堂的孙掌柜。
孙掌柜打量了陆知行一眼,拱手道:“在下孙德才,不知相公如何称呼?
有何指教?”
“免贵姓陆,单名一个知行。”
陆知行平静地报上名号。
“陆知行?”
孙掌柜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原来是新科的陆案首!
失敬失敬!
快,里边请,上好茶!”
案首的名号,在县城里就是一块金字招牌。
两人在后堂雅间落座,分宾主坐下后,陆知行开门见山,将早己想好的说辞娓娓道来。
他称家中有先人遗泽,近日整理旧物时,偶然发现一支品相极佳的野山参。
因娘子体弱,本想留着滋补身体,奈何自己即将准备府试,花费甚巨,不得己才忍痛割爱。
说着,他将包裹好的山参放于桌上,缓缓打开。
当那支形态饱满、根须清晰的百年野山参完整地呈现在眼前时,饶是见多识广的孙掌柜,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人参,仔细端详,又取来银针试探,最后闭上眼睛,细细嗅闻那浓郁的药香。
半晌,他才睁开眼,神情激动地说道:“陆相公,此参……怕是己有两百年的火候!
乃是真正的稀世珍品!”
陆知行心中一动,系统说是百年,看来还是谦虚了。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孙掌柜是行家,您说有,那便有吧。
不知此物,贵店能出个什么价?”
孙掌柜沉吟片刻,伸出了五根手指:“五百两白银!
陆相公,这己是在下能做主的最高价了。
此物虽珍贵,但能消受得起的人家,整个县城也屈指可数,我们收来,也要担着风险。”
五百两!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陆知行的预期。
他原以为能卖个二三百两便己是顶天。
但他深知此刻不能露出半分喜悦,否则必被压价。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说道:“五百两,确实不少。
不过,我听说,州府的济世堂前些日子收了一支百年的参,便卖出了西百两的高价。
我这支品相火候俱是上乘,孙掌柜这个价,怕是有些……说不过去吧?”
这番话,半真半假,是他来之前做的功课。
他并不知道济世堂的具体价格,只是通过打听,营造出自己并非一无所知的假象。
这就是博弈。
他要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穷书生。
孙掌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案首,竟还懂得行情。
他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陆相公说笑了,州府与县城,价钱自然不能同日而语。
也罢,你我一见如故,在下也敬佩陆相公的才学。
这样,我再加一百两,六百两!
这是仁安堂最大的诚意了。
若是陆相公觉得不妥,那在下也只能爱莫能助了。”
六百两,己经是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价格。
陆知行见好就收,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孙掌柜快人快语,便依此价。
不过,陆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相公请讲。”
“此事,还望掌柜的能为我保密。”
陆知行神色郑重,“家有薄财,易惹人觊觎。
我只是一介书生,不想因此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孙掌柜立刻会意,拍着胸脯保证道:“陆相公放心!
我们仁安堂做生意,最重信誉和规矩。
此事,出你口,入我耳,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来人,取六百两银票!”
很快,六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就交到了陆知行手中。
他仔细验看过后,妥帖地收入怀中。
一场交易,干净利落。
陆知行不仅成功地将人参变现,还顺带与仁安堂的掌柜结下了一份善缘。
他走出仁安堂时,怀揣着巨款,心中却是一片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在他为这个家的未来奠定物质基础的同时,他的妻子苏清欢,也正在用她的智慧,为他编织一张通往上层社会的人情关系网。
这对来自现代的夫妻,正以各自的方式,在这个陌生的时代里,悄然展露着他们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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