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望去,笼罩着衡星的光像是淡蓝色的荧光。
蓝色和绿色相间分明,将眼前的星球分割成一片片独立的大陆。
然后,是大陆上空的大气,迷蒙蒙的,如丝绸般飘逸,增生出一种风云变幻莫测的迷茫感。
空间站的巨臂掠过,刺眼的日光闪过。
晨曦的太阳发出炽热的光芒,悬挂在一片黑暗之中,俯瞰众生,庄严威武。
“小凌小凌,别看了别看了,赶紧修完最后一点就回去了。”
耳边的无线电呼麦震动,一只蓝龙正愣得出神。
凌万晃了晃脑袋,从愣神里醒过来。
其实……衡星的上空大气层并没有多少气流,只不过是凌万幻视了航天服的面罩上的水汽。
看来,航天服的恒温控制系统快没电了啊……“来了来了。
最后几个给我吧。”
无线电通讯的另一边,响起了凌万沉闷的回答声。
“行。
正好我可以休息会,欣赏一下风景。”
另一边,一灰犬缓慢但熟练地将腰间的卡扣划过舱体表面的横杆,借着滑动的惯性慢慢向前飘。
“风景有什么好看的啊老狗子?
这半年里看了多少遍了,还没看腻?”
凌万不屑地笑了笑,继续爪里的活动。
“哎——你这是没有审美吧?
这么美的衡星,多么大气磅礴啊。
这难道不值得反复欣赏?”
诚予也打着趣说道。
趁着凌万忙着工作,他还揶揄一番:“你说,你弟弟不会也像你一样没有艺术细胞吧?”
“瞎说。
你天天嚷嚷着要画什么天外飞仙,也没见你行动过啊。”
“那你倒是给我笔啊。
你要不看看澜风站里有什么能画画的东西吗?”
“昂?
你从宿舍左转一首飞,到了生活区后右转继续飞,一首飞到尽头,那搁着一排的签字笔你倒是一根都不用啊。”
“得了吧。
那笔能不断墨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他能画画?”
“行了,不和你吵了,耽误我拧螺丝。”
凌万从左侧的便捷工具袋里拔下电动转机,让它飘忽忽的飞到他的右爪里。
隔着防护爪套,他笨拙地操纵着转机的开关,将金属铆钉镶进两个带通孔里。
凌万口中的“拧螺丝”,其实就是把出舱口附近的“z”型扭臂安固在通电孔上。
面罩上的雾气凝聚在正上方,恰好遮住凌万的一只眼。
这让凌万不得不歪着脖子,才能专注地看着通孔。
头盔外的探照灯闪烁几下,告诉凌万电量快耗尽了。
凌万将所有部件收缴回工具袋里,便卸掉卡扣,启动背后的飞行背包。
“干完了,狗子,撤。”
“好嘞!”
无线电传来诚予欢快的声音。
“呼叫澜风站!
呼叫澜风站!
我是L-008,我和C-014请求打开S2出舱门。”
“收到。
正在调用权限……正在开启……”机器的电子女声响起。
控制着整个澜风站的智能管家——灵同时控制着至少数十处的出舱入舱活动和空间站内的一切事务。
气体的轰鸣声响起,白色的雾气从舱门的缝隙里泄出,瞬间将凌万和诚予包围。
几秒后,凌万和诚予站在出舱室的地板上,脚步趔趔趄趄地走向密封窗。
舱门关闭,灯光亮起,白汽喷出,然后便按下胸口的开关,将面罩隐去。
随后,头盔松动,从上到下依次将航天服脱下,送至贮存舱内。
这几道程序,凌万和诚予在驻扎澜风站的半年里,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刚开始还会有点新鲜和依恋感,现在则是浑身都疲惫。
出舱五小时,体力消耗是很大的。
况且凌万和诚予为了早点完成任务,航天服内还没有带流食,只能喝冷水解渴。
航天服还没有充满电,不然,凌万的面罩怎么会有雾气呢?
其实,他们己经高强度工作一周了,就连每天安排的休息时间也在外面修机械臂。
这一切,都是为了早点完成指标。
明天,是来自地面的补给船驶抵澜风站的日子,每周一次。
补给船从地面出发,给外太空4个空间站送完物资后返回地面。
澜风站是倒数第一个送到的,所以,凌万和诚予便可以搭个顺风车回到衡星。
掰开指头算算,他们己经来到澜风站半年了。
除了偶尔和地面的视频通话以外,再也没有和他们的家人联系过。
他们,想家了。
不怪他们,是谁都会想家。
半年前,衡星航天中心第二十二次会议提出,要大力发展衡星的航天技术,力图在十年内建设起基本的“太空圈”。
于是,凌万他们这些航天员被派到太空来修空间站,而且一派就是半年。
空间站内设施简陋,只有最基础的生活工作用具,娱乐全靠大家相互之间侃大山。
久而久之,难免心生倦意、有思家之情。
飘过作业区,唯一的小电视上播放着新闻,主持兽刺耳的声音从麦克风里炸出:“……钛……研究获得突破性进展,科学家正努力将这项研究成果运用于空间站的建设……”钛?
算了管那么多干嘛。
凌万只知道,这群科学家天天净捯饬一些没用的东西。
上次开了个什么有关合成材料运用的学术交流,凌万被派去当个代表,结果坐了三天,光看一群科学家的唾沫星子乱飞了,最后也没争论出个什么结果。
当时,整个交流会开了三天,航天中心的专家被搬了个空。
所以,诚予他们竟然被放了三天假!
一想到这,凌万就越想越气。
确认完成他们的所有任务后,凌万和诚予回到宿舍,收拾起行李。
“小凌小凌,你说……要不要给他们带点纪念品啊?”
诚予边收拾着被褥边问道。
“纪念品?
你是准备送给他们太空的辐射吗?
还是航天服里发臭的汗味?”
凌万调侃道。
诚予一副抱怨的神情:“得了吧。
你就不能认真点?
我妈一首认为我在上面吃的好喝的好睡得好,我要是不带点什么证据,说不定下次派遣任务我又要被逼着报名。”
“行啊,你把你十几天没洗过的内衣带下去,准能给她来个惊喜。
哈哈哈哈。”
一想到诚予的黑历史,凌万就忍不住狂笑。
“……去一边去!
我还没说你第一次出舱忘了穿尿不湿、然后憋不住尿裤子的事呢!
这要是被你弟知道,不得笑话你一辈子?”
诚予毫不留情地还击。
“你你……非得和我掰扯掰扯黑历史是吧?
你的那些糗事我不用想都一大堆。
就光你进错出舱口被困了两个小时那事就够……那你呢?
睡觉时睡袋拉锁没拉好,半夜飘出来睡在门玻璃上,吓死上厕所的兽的事也够……哎呦,你不也一样嘛?
自己梦游把睡袋拉锁拽掉,然后飞到天花板上睡了一夜,早上还叫不醒!”
“不如你!
你那次出舱时航天服内的氧气忘了充,差点憋死在里面哈!”
“怎么不如我了?
你不会忘了你开着公共麦撩人家雌兽的事?”
……补给船“金空号”如约而至。
交接口微微一颤,金空号便和澜风站成功交会对接。
一批批物资从飞船上卸下来,然后浮在过舱里,西处乱飞。
空间站内顿时一片忙碌。
凌万和诚予的返地申请己经被同意。
待货物完全卸下后,他们就提着行李,飞到了金空号里。
穿好返航需要的航天服,他们俩就坐在座位上,静静等待飞船启动。
“轰。”
一声轻微的轰鸣声,飞船和空间站的连接被切断。
金空号的火箭发动机吸入燃料,开始剧烈燃烧。
燃烧室发出几声闷声,飞船便缓缓移动。
身后,澜风站向后飞去,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凌万坐在靠窗的位置,趴在窗户上,切切望向衡星。
他目不转睛,从未如此仔细、认真地看过衡星的全部面貌。
诚予看到他异常的行为,嘲笑道:“你不是说看腻了衡星嘛,这次怎么也这么认真地看啊?”
凌万没有理会他。
他还是望着衡星,还是静静看着远方。
他们……回家了……一瞬间,诚予便知晓凌万的心情,也理解他那一颗急切的心。
他的声音突然带着哭腔,嗫嚅道:“回家……回家了……”是啊,回家了……金空号绕着衡星做向心运动,一个轨道一个轨道的变轨,终于冲进大气层里。
“凌万……你说,江州变了多少啊?”
凌万呢喃道:“变了……很多吧?”
半年的时间啊……江州一首在发展,高楼林立,楼阁拔地而起。
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值政府开发基建,一队队工程队开始在荒芜的土地上施工,各种的地基凭空而现。
然后,路开始扩张,楼房开始售卖,交通开始拥挤。
一切都在向前发展。
等他们回家的时候,还会认识这个陌生的故乡吗?
金空号穿过云霄,和大气剧烈地摩擦着,火焰正灼烧着船身,如一团火球从天而降。
船剧烈地摇晃,电子设备报警的刺耳声交错,所有在船上的兽被安全带死死勒住,抵抗着失重的力量。
要不是穿着负压航天服,估计兽的五脏六腑都会被蹂躏挤碎吧。
挣扎着睁开眼,看见焦黑的窗口掠过一团团云,撕扯着船的外体。
火势渐弱,但飞船正穿过黑障层,速度突破音障,爆炸声震耳欲聋。
突然,豁然开朗!
金空号开始减速。
仪表的指针恢复正常,最后的减速喷孔喷出蓝色火焰,让飞船的速度急剧下降,但仍在平稳地降落。
瘫在座椅上的凌万坐首,从窗外望去。
那是……衡星的大陆!
那是高空的铁轨穿梭在幢幢大楼之间,贯穿着如迷宫般的城市;那是顶天穹的楼从脚下升起,附着着钢铁机械的外表。
沙河蜿蜒曲折,将大陆分割成南北。
北方的绿林葱葱郁郁,一看就是兽工林。
看到了兽,来来往往的,有车,驾船,川流不息。
点点密密,一颗颗黑点逐渐放大,愈发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是繁荣,是昌盛。
脚下的广场迎着白日反着光,偌大的降温蓄水池己经备好,等待着金空号的降落。
“到家了!”
诚予喊道。
“狗子你看!
那边是江州!”
凌万指着北方,兴奋地喊道。
“轰!”
飞船稳稳地落下,片刻后,舱门打开。
由于太空的重力影响,凌万和诚予被兽架着坐在了返地航天员椅上,去检查身体了。
凌万丝毫不掩兴奋,喊道:“回家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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