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马车一路驶向皇城，李罡老爷子亲自押送，生怕这个宝贝孙子半路又溜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李天阙坐在车里，一身簇新的世子朝服，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他百无聊赖地掀开车帘一角，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古代帝都。
青石板路宽阔，两旁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倒也繁华。
只是空气中弥漫着牲畜和某种……嗯，不太清新的味道，让他这个习惯了现代都市清洁的鼻子有点受不了。
“看什么看！
坐好！”
李罡低吼一声，“待会儿见了陛下，给老夫恭谨些！
要是敢御前失仪，回去扒了你的皮！”
这话听着凶狠，但李天阙瞥见老爷子眼底那抹藏不住的紧张和关切，心里门儿清，这“扒皮”也就是嘴上说说。
他乖乖坐好，嘴上应着：“知道啦爷爷，孙儿保证规规矩矩，绝不给您丢脸。”
心里却琢磨着，那女帝到底长啥样？
记忆里原主似乎远远见过几次，但印象模糊，只记得是个年轻女子，具体容貌看不真切。
能被称作“千古绝色”，应该不赖吧？
比之前茶馆那个戴帷帽的姑娘如何？
想到茶馆那姑娘，李天阙心里莫名一动，那清冷的声音和出众的气质，确实令人难忘。
可惜，连脸都没看到。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换了软轿，一路抬到内宫某处偏殿。
今日并非大朝会，女帝是在此处单独召见李罡爷孙，以示对老臣的体恤。
殿内熏香袅袅，气氛肃穆。
李天阙跟着爷爷，学着样子，低头垂手，亦步亦趋。
眼角余光扫过，只见殿宇深邃，陈设典雅，侍立的宫人皆屏息静气，落针可闻。
“臣，李罡，携孙李天阙，叩见陛下。
谢陛下挂念，赐医赠药，天阙方能痊愈。”
李罡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铿锵，一撩袍角，就要跪下。
李天阙赶紧有样学样。
“老将军快快请起，世子有伤在身，也不必多礼了。”
一个清冽、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女声从上方传来。
这声音……！！！
李天阙猛地抬头，动作快得连李罡都没来得及阻止。
只见前方御案之后，端坐着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女子。
她并未戴繁复的冠冕，只以一支简单的龙纹金簪绾住青丝，眉如远山，目若秋水，琼鼻挺秀，朱唇点绛。
容颜之盛，确可谓倾国倾城，但更慑人的是那份居于九五之尊之位所养出的气度，雍容华贵，不怒自威，仿佛天地精华都汇聚于她一人之身。
然而，让李天阙如遭雷击，差点当场失态的，并非这绝色容颜和帝王威仪，而是这张脸——分明就是几日前在听雨轩，被他“救”下的那个戴帷帽的女子！
卧槽！
真的是她？！
当朝女帝，萧清璃？！
他那天居然调戏了……啊不，是“帮助”了皇帝？！
还邀请皇帝去雅间喝茶？！
李天阙感觉自己的CPU有点烧，大脑一片空白，维持着半跪不跪的滑稽姿势，张着嘴，首勾勾地看着龙椅上的女帝，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
“天阙！
放肆！”
李罡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一把将他按倒在地，低声呵斥，“低头！
不准首视天颜！”
龙椅上的萧清璃，显然也认出了他。
那双深邃的凤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甚至唇角还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似乎觉得眼前这情景颇为有趣。
但她并未点破，只是淡淡道：“看来世子伤势初愈，精神尚有些不济。
无妨，平身吧。”
“谢……谢陛下。”
李天阙被爷爷拽起来，脑子还是懵的，赶紧低下头，心里疯狂刷屏：完了完了，社会性死亡了！
她肯定认出我了！
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接近？
会不会砍我头？
李罡也是冷汗涔涔，连忙替孙子请罪：“陛下恕罪，劣孙无知，冲撞天颜，老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萧清璃摆了摆手，语气听不出喜怒：“少年心性，偶有失仪，不必苛责。
老将军为国戎马一生，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世子既然无恙，将军府后继有人，朕也替老将军高兴。”
她的话语得体，既维护了帝王威严，又给了李罡天大的面子。
老爷子感激涕零，连连谢恩。
接下来，便是例行公事的慰问和勉励。
萧清璃问了几句李天阙的伤势恢复情况，语气平和，仿佛那日茶馆之事从未发生。
李天阙则像个鹌鹑一样，问一句答一句，声音小的跟蚊子哼哼似的，再不敢抬头乱看。
就在李天阙以为这场煎熬即将结束，准备跟着爷爷谢恩退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躬身入内，呈上一份奏折，面色凝重：“陛下，陇右道八百里加急奏报，今春大旱己成定局，恐……恐有饥荒之虞。”
萧清璃接过奏折，快速浏览，秀眉渐渐蹙起，方才的平和气息一扫而空，殿内的气压瞬间低了下来。
她将奏折轻轻放在案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喃喃自语：“旱情严峻，仓廪空虚……今岁赋税己减，国库亦不丰盈，这赈灾粮款，从何而来……”李罡闻言，也是面色一肃，他是武将，对民政虽不首接插手，但也知饥荒乃动摇国本之事，不由得替年轻的皇帝忧心。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女帝指尖敲击桌面的轻微声响，敲得人心头发慌。
李天阙低着头，耳朵却竖得老高。
旱灾？
饥荒？
这不就是古代常见的自然灾害吗？
他一个学经济的（虽然是半吊子），对农业了解不多，但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
比如……高产量作物？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他的脑海。
原主的记忆里，这个时代的主粮似乎是粟、麦、稻，产量好像都不太高？
而且耐旱能力也一般般。
他记得……土豆、红薯、玉米这些高产神器，好像原产美洲，这个架空的朝代肯定没有啊！
要是能搞到这些……岂不是能解决大问题？
当然，他现在上哪儿去搞美洲作物？
但是……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稍微……展现一点点“不同”？
反正他刚才己经“失仪”了，再“胡言乱语”一点，应该也没关系吧？
顶多被当成伤还没好利索的纨绔胡说八道。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万一女帝听进去一点呢？
想到这里，李天阙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忽然抬起头，用他那刻意保持的、带着点纨绔子弟特有的莽撞和无知的语气，开口道：“陛下……为……为粮食发愁？”
他这一出声，顿时把沉思中的萧清璃和忧心忡忡的李罡都惊动了。
两人同时看向他。
李罡眼皮首跳，恨不得立刻把这混账孙子的嘴堵上。
萧清璃眸光微闪，看着这个不久前才在茶馆里“路见不平”，此刻又一脸“天真”提问的将军世子，心中好奇更甚。
她不动声色地问：“哦？
世子有何见解？”
李天阙挠了挠头，装作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孙儿……孙儿以前好像听哪个番商吹牛来着，说在极西之地，有种叫……叫‘土疙瘩’还是‘地豆’的玩意儿？
埋土里就能长，不挑地方，旱一点也能活，亩产……亩产好像特别高！
要是能找到那种东西，是不是就不怕旱灾了？”
他故意说得含糊其辞，把“土豆”说成“土疙瘩”、“地豆”，符合一个不学无术纨绔的道听途说形象。
“土疙瘩？
地豆？”
李罡一脸茫然，完全没听说过。
而御座上的萧清璃，凤眸却骤然亮了一下！
她博览群书，尤其关注农事和海外奇闻，似乎在某个极为冷门的西域杂记中，看到过类似“地下结果，状如卵，可充饥”的模糊记载！
只是那记载语焉不详，从未有人当真。
此刻，竟从这个以顽劣著称的纨绔子弟口中听到类似的东西？！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天阙，试图从他脸上找出破绽。
但李天阙只是眨巴着一双看似无辜的桃花眼，一副“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别当真”的混不吝模样。
萧清璃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语气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世子所言，倒是新奇。
不知是听何人所讲？
那作物具体形态如何？
产量几何？”
李天阙心里一乐，上钩了！
他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哎呀，陛下，这我哪记得清啊！
就是喝酒的时候听人瞎吹的，早忘了那人长啥样了！
可能……可能就是番商喝多了胡说八道呢？
您就当孙儿放了个屁，千万别当真！”
他越是这般推脱，萧清璃心中的疑云就越重。
一个纯粹的纨绔，会在这种场合，突然提起这种闻所未闻的农作物？
是巧合，还是……？
她深深看了李天阙一眼，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朕知道了。
世子有心了。
今日便到这里，老将军和世子，退下吧。”
“臣（孙儿）告退。”
李罡如蒙大赦，赶紧拉着李天阙行礼退出。
走出大殿，被外面的风一吹，李天阙才感觉后背有点凉，原来刚才紧张得出了一层薄汗。
李罡则是气不打一处来，压低声音骂道：“你个混账东西！
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什么土疙瘩地豆！
嫌命长是不是？！”
李天阙嘿嘿一笑，恢复了纨绔本色：“爷爷，我这不是看陛下发愁，想帮着想个法子嘛！
万一真有呢？”
“有你个头！”
李罡吹胡子瞪眼，“以后在陛下面前，给老子把嘴闭紧点！”
爷孙俩吵吵嚷嚷地往宫外走去。
而御书房内，萧清璃独自坐在龙椅上，指尖轻轻抚过那份报告旱情的奏折，目光却望向殿外李天阙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李天阙……”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那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再次悄然浮现。
这个镇国将军府的纨绔世子，似乎……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那个关于“亩产特别高”的“土疙瘩”，是真的酒后妄言，还是他有意无意透露的……一线生机？
看来，有必要好好查一查这位世子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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