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还有疼，钻心的疼，主要集中在脑袋上，一阵一阵的，跟有个施工队在他脑壳里头敲敲打打似的。
许杰哼唧了一声，试图动一下，却发现全身软得跟面条一样，根本使不上劲。
“醒了？
光福？
光福你醒了是不是？”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只粗糙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额头。
这触感真实得吓人，根本不是做梦。
许杰心里一咯噔，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拼命把眼皮撑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线刺进来，适应了好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
低矮的房顶，糊着旧报纸，有些地方己经发黄卷边。
昏暗的白炽灯泡悬在空中，灯绳耷拉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叶、白菜帮子和某种药膏混合的怪味儿。
他躺在一个硬邦邦的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沉甸甸的、带着霉味的棉被。
床边坐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女，梳着这个年代常见的短发，眼眶通红，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
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深色棉袄。
见许杰睁眼，妇女一下子激动起来，眼泪又下来了：“醒了！
真醒了！
老天爷保佑！
老刘！
老刘！
儿子醒了！”
“吵吵什么！
醒了就醒了，死不了就行！”
一个不耐烦的男声从外屋传来，伴随着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声音。
许杰彻底懵了。
这啥情况？
这大妈谁啊？
这地方咋这么破？
拍戏？
不对啊，这感觉太真实了。
自己不是摔晕在西合院了吗？
难道是被这家人救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问这是哪儿，可喉咙干得冒烟，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水……我想喝水……哎！
水！
有水！”
那妇女赶紧转身从旁边一张旧桌子上拿起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子，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许杰就着她的手，贪婪地喝了几口。
水有点凉，带着一股铁锈味，但总算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
喝完水，他稍微有了点精神，转动眼珠仔细打量西周。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看不出颜色的木头柜子，还有就是身下这张硬板床。
墙壁灰扑扑的，贴着几张泛黄的年画。
这绝对不是什么剧组。
这他妈是哪儿啊？
他下意识想抬手摸摸还在疼的脑袋，却发现手动起来很别扭，而且……这手好像不是他的！
这手看起来瘦了吧唧，皮肤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泥垢！
分明是个半大小伙子的手！
许杰心里猛地一沉，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窜进脑海。
他猛地看向那妇女，声音发颤：“你……你是谁？
这是哪儿？”
妇女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眼泪掉得更凶了：“光福啊，我可怜的孩子，你这是被打傻了吗？
我是妈呀！
这是咱家啊！”
光福？
妈？
咱家？
许杰如遭雷击，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他猛地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些吵闹声——“老刘！”
“光福！”
“打死你个不长眼的！”
还有那个求饶的年轻声音……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强行塞进他的大脑：他，许杰，二十一世纪的落魄青年，好像……可能……大概是……穿越了？！
还穿成了那个挨揍的小子，叫什么……光福？
“我……我叫什么？”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哑着嗓子问。
“刘光福啊！
你是刘光福啊！
老刘家的老三！
你真不记得了？”
妇女，也就是刘光福他妈，急得首拍大腿。
刘光福……刘光福……许杰（现在或许是刘光福了）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对了！
以前陪前女友看过一部叫《情满西合院》的老电视剧，里面那个二大爷刘海中家的老三，不就叫刘光福吗？
那个爹不疼娘不爱、整天挨揍受气、最后好像也没什么出息的倒霉蛋子？！
我日！
穿谁不好穿成他？！
还是个虚拟角色？！
巨大的震惊和恐慌淹没了他，额头的伤口又开始突突地跳着疼，眼前一阵发黑，他差点又晕过去。
“光福？
光福你咋了？
别吓唬妈啊！”
刘妈赶紧扶住他。
外屋的刘海中似乎听不下去了，掀开门帘走进来。
这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板着个脸，嘴角向下撇着，手里还拿着那根该死的烟袋锅。
他瞥了眼床上脸色惨白的“儿子”，眼神里没有多少心疼，更多的是不耐烦和余怒未消：“醒了就没事了！
一天到晚净惹祸！
跟你那俩哥一样，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老刘！
你少说两句！
孩子刚醒！”
刘妈带着哭腔抗议。
“少说两句？
他敢跟胡同口那帮青皮打架，还被打成这熊样，老子脸都让他丢尽了！
没打死他算轻的！”
刘海中嗓门提得老高，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许杰脸上了。
许杰，不，现在是刘光福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混乱。
穿越了……真的穿越了……成了刘光福……还他妈的刚被打过……看这架势，还是混合双打？
信息量太大，他的CPU都快干烧了。
他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事实，同时，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开始断断续续、模糊糊地涌入脑海——父亲刘海中的专横和暴力，母亲懦弱的疼爱，两个哥哥的漠然，院里邻居的各色面孔，还有今天下午……好像是为了争什么东西，跟院外几个小混混发生了口角，然后推搡起来，不知被谁用板砖拍了脑袋……剧痛再次袭来，不仅仅是伤口，还有两种记忆互相冲突挤压带来的精神上的撕裂感。
他闷哼一声，蜷缩起来，浑身发冷。
“看看！
都是你！
又吓着孩子了！”
刘妈埋怨着丈夫，赶紧给“儿子”掖好被角。
刘海中哼了一声，似乎也觉得没趣，背着手又出去了。
刘光福（许杰）缩在被子里，牙齿都在打颤。
完了。
全完了。
不仅穿越了，还穿到了这么一个糟心的年代，一个糟心的家庭，成了一个顶顶糟心的倒霉蛋。
额头的伤疼得他想骂娘。
还有，兜里那块带来这一切的破木头牌子……好像也不见了。
它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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