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玄抱着裹在披风里、依旧微微发抖的沈墨染，正要转身离开这片混乱的莲池岸边。
沈清霜的哭声、苏氏的辩解、沈安邦的请罪声混杂在一起，像一群恼人的蜂鸣。
就在这时，他怀中的“人偶”轻轻动了一下。
“嗯……”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从披风下溢出，成功止住了萧景玄的脚步，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墨染的长睫如同蝶翼般颤了颤，缓缓睁开。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涣散，仿佛不知身在何处，待聚焦到萧景玄脸上时，瞬间涌上巨大的惶恐和不安，挣扎着就要下来：“殿……殿下！
臣女失礼……快放我下来……”她声音虚弱，却带着刻意的坚持，一副不愿给他添麻烦的懂事模样。
萧景玄手臂稳稳托着她，沉声道：“别动，你身子虚弱。”
“可是……这于礼不合……”她怯生生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尤其是脸色惨白、死死盯着她的沈清霜，仿佛被那目光刺痛，迅速低下头，身子又往萧景玄怀里缩了缩，小声道：“妹妹……妹妹她一定吓坏了……”她这不提还好，一提，正好戳中了沈清霜紧绷的神经。
“姐姐！
你为什么要这样！”
沈清霜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喊道，“我根本没有推你！
是你自己掉下去的！
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她情绪激动，完全失了平日嫡女的风度。
“霜儿！
休得胡言！”
沈安邦急忙喝止，额角青筋首跳。
苏氏也赶紧拉住女儿，赔着笑对太子说：“殿下恕罪，霜儿是吓坏了，口不择言！
墨染，你没事就好，快告诉你妹妹，是你自己不小心，是不是？”
她的话带着明显的暗示和压迫。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沈墨染苍白的脸上。
只见她仿佛被妹妹的指控和继母的“提醒”双重打击，眼圈瞬间就红了，泪水盈满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看着沈清霜，眼神里充满了委屈、包容，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
“妹妹……”她声音哽咽，带着无比的真诚（至少看起来如此），“你怎么会这么想？
姐姐怎么会陷害你呢？”
她轻轻摇头，仿佛承受着莫大的冤屈，却又努力为自己辩解（实则是在火上浇油）：“是姐姐不好……是姐姐看到妹妹今日大婚，凤冠霞帔，与殿下站在一起如同璧人，姐姐……姐姐心里替妹妹高兴，一时走了神，脚下踩滑了……”（对，就是这样。
提醒他，我是因为“羡慕”你的幸福才“失足”的。
多么可怜又懂事的姐姐啊。
）她说着，似乎为了加强说服力，下意识地想抬手比划一下当时的情景。
然而，她刚抬起被披风裹着的手臂，就突然“嘶——”地倒吸一口冷气，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脸上闪过一抹真实的痛苦神色。
“怎么了？”
萧景玄立刻察觉，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没……没事……”沈墨染慌忙想把手臂藏起来，一副不想惹事的样子。
可萧景玄己经眼疾手快地轻轻掀开了披风一角。
只见她素白的手臂上，一道寸许长的划痕正渗着血珠，周围的皮肤也红肿起来。
更要命的是，她那原本就半旧的衣袖，在手臂外侧被撕裂了一道口子，布料翻卷，看起来颇为狼狈。
那伤口不算深，但在她雪白的肌肤衬托下，那抹鲜红显得格外刺目。
这与旁边身着完整、华丽、一丝不苟大红嫁衣的沈清霜，形成了惨烈而无声的对比。
“这是怎么回事？”
萧景玄的声音瞬间冷了下去，目光如刀般扫向沈清霜。
他记得，落水前，他似乎瞥见两人在回廊那边有过接触。
“不是我！
殿下！
真的不是我！”
沈清霜看到那伤口，也愣住了，随即疯狂摇头，“我不知道！
我根本没有碰她！
是她自己弄的！
一定是她！”
“妹妹！”
沈墨染惊呼一声，仿佛被妹妹的“污蔑”伤透了心，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她不再藏着手臂，反而任由那伤口暴露在众人眼前，带着哭音，却依旧“努力”为妹妹开脱：“殿下明鉴！
不关妹妹的事！
是我不小心……是我不小心被池边的金簪……或许是之前和妹妹说话时，不小心被妹妹簪子上的流苏刮到了……妹妹她肯定不是有意的！
她只是……只是可能当时人多，没留意……”（妹妹，你头上的金簪可漂亮了，正好做个见证。
）她越是为沈清霜开脱，越是把“不小心”、“没留意”、“非有意”这些词往沈清霜身上套，就越是坐实了沈清霜与她有过肢体接触，并且可能是导致她“受惊”落水的间接原因！
萧景玄看着沈清霜激动辩解、口不择言的模样，再看看怀中哭得梨花带雨、伤口刺目却还在努力“维护”妹妹的沈墨染，心中的天平早己倾斜。
一个嚣张跋扈，一个柔弱识大体；一个拼命推卸责任，一个却还在为对方着想！
这无声的“朱砂”，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
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冰冷地锁定沈清霜，一字一句地问道：“沈良娣，孤只问你，你姐姐落水前，你是否与她在一处？
你这金簪，是否碰到过她？”
他不再称“太子妃”，而是用了品级较低的“沈良娣”称呼，其中的敲打意味，不言而喻。
沈清霜被他冰冷的语气冻得浑身一颤，张了张嘴，想否认，可当时回廊下确实有不少丫鬟仆妇，她无法完全撇清！
她只能苍白地辩解：“我……我是和姐姐说了话，但我只是关心她为何独自在此，我根本没有用力推她，更没有用簪子划她！
是她自己！
是她故意的！”
她的辩解，在沈墨染无声的眼泪和那抹刺眼的血红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婚宴的喜庆气氛，至此，己彻底将至冰点。
所有宾客都屏息静气，看着这出远比婚礼更精彩的大戏。
沈墨染将脸轻轻靠在萧景玄肩头，在外人看来是伤心难抑，实则在他看不见的角度，她的嘴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
（妹妹，你这婚书上的朱砂，由姐姐的血来点缀，可还鲜艳？
）（殿下，您看清了吗，谁，才是需要您庇护的弱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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