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医学院的图书馆里，程澈正对着一本《解剖学》发怔。
上大学两个月，她至今仍觉得荒谬。
一个高中选科物化地的理科生，此刻竟要学习辨认人体的每一块肌肉与骨骼。
窗外的松江，十一月的初雪覆盖了街道。
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冰冷，且纹路复杂。
手机无声震动，屏幕亮起，是那个被她备注为“肇事人”的群聊今晚谁又emo了。
肇事人 (陆然)：图片“好结局。”
“今天老好玩了。”
“我和铁（程澈）还有猫猫（许徊）吃饭嘛。”
“猫猫动不动就往铁身上靠然后躺那不动了。”
“哎哎依旧不经意。”
“铁一伸手首接就把自己手搭上去。”
照片上的男生就是猫猫，许徊。
即使在模糊的像素里，程澈也能瞬间捕捉到他那种特有的、带着脆弱与执拗的神情。
指尖划过冰冷屏幕，仿佛能透过照片，感受到他毛衣的质感，与自己当时鬼使神差搭上去的手温。
一股混合着甜腻与刺痛的情绪，像细小的针，扎进心口。
她迅速锁屏，将手机反扣在桌上。
她和许徊的关系很奇怪，甚至周围的朋友也都接受着这种奇怪，无所谓地揶揄着。
回忆是高烧不退的流感。
高三那年的争吵犹在耳边。
她因为他和鞠止在课间玩打手游戏而冷战，因为他空间里与施南银追跑打闹的合照而失眠。
她像只警惕的猫，竖起全身的毛，试图在他模糊的边界感中，找到一丝绝对的安全感。
可他是风，是抓不住的雾。
他曾用近乎天真的残忍对她说：“程澈，如果你要去上海，我就去一个离你最远的地方。”
那时她以为那是浪漫，后来才明白，那是一种预言。
分手在高考前三个月。
一场精疲力尽的互相撕扯后，两个浑身是刺的年轻人，终于松开了紧握的、早己被对方刺得鲜血淋漓的手。
他们都来自缺乏温度的家庭——父亲那句“不如去卖”像冰锥钉在自尊上；他的家庭用富裕和期望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在游戏《第五人格》的追逐战里寻找片刻喘息。
他们是如此相似的两个残破灵魂，在彼此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于是疯狂地依恋，又疯狂地伤害。
可她依旧怀念从前的许徊——那个高大清瘦、会在她生日时准时祝福、在她被父亲辱骂时静静倾听、在她因班级事务力竭时偷偷为她点奶茶的少年。
大学了。
她在松江学如何让人体“康复”，他在那座钢铁之城的工业学院，学着未知的专业。
相隔千里，本以为故事早己落幕。
首到这次假期，在共同好友陆然的撮合下，三人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陆然为了加入星海医学院口腔医学辩论队，正对着筛选群的辩题抓耳挠腮。
“明月独不照我，和明月不独照我，哪个更痛？
这什么人出的题…”他把手机扔上餐桌，满脸悲愤。
程澈从饭碗里抬起头，眼神茫然：“嗯？”
“还有这个，‘情敌算敌人还是同好’！”
陆然哀嚎，“星海医学院就这水平？”
程澈沉默一秒，目光瞥向低头吃生鱼片的许徊，笑了笑：“这题确实恶心。”
“举个例子，”她拖长声音，“明月独不照我，是沈知遥和吴鸷。
明月不独照我，是沈知遥和周静深。
所以——”她故意停顿。
“所以？”
陆然追问。
“沈知遥老师权威！”
程澈激动道，“只有她，永远都是那轮明月。”
“对啊！”
陆然拍桌而起，“大师我悟了！”
许徊拉了拉他衣角，示意他坐下。
陆然却像想起什么，转头问道：“对了猫猫，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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