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霜收剑，冷眸依然未退。
沈泽谦的呼吸还带着泥土腥气的微颤，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明显。
他们一路无言，穿过横生的杂草与碎石，抵达了连绵矮檐下那间灯火昏黄的客栈。
霜色微曦，晨寒未散，早起的店小二还在门前打盹。
秦无霜脚步一顿，甩袖进门。
沈泽谦抬步跟随，才刚阔进客栈门槛，一阵肉香便扑鼻而来。
他忽然感到自己的肚腹跟着抽动，仿佛是被这异世第一缕烟火气拖回了真实。
木桌边散落着几个粗衣百姓和挑担汉子，角落里却斜倚着一位身着青衫、面带笑意的年轻人。
他一手轻扣书卷，一手拿着酒盏，目光在二人身上短暂驻足，眸光里多了一丝戏谑。
“二位昨夜风餐露宿，可辛苦了。”
青衫男子将书卷收起，拱手一礼，嘴角始终带着那淡淡笑。
沈泽谦愣住，原本还想低调，没想到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别人竟能一眼道破自己的窘态。
他暗想自己与秦无霜的旅途，其实极易被有心人察觉，随即留神观察西周，语气谨慎而平静：“劳你费心，殷勤得让我有些不安。”
小二此时醒转，忙不迭地领着二人到了一旁干净桌旁，又端上一壶热茶和几碟小菜。
沈泽谦尚未习惯古代的礼俗，只暗自点头，把杯盏紧紧握在手心，用热气驱逐身上残留的寒意。
秦无霜却神色如常，只一抬眼，冷声问道：“你是谁？”
青衫男子笑得更甚，举起酒杯示意：“在下苏子墨，闲云野鹤，一向喜欢结交江湖路上的有趣之人。”
他说话声音不大，仿佛晨曦树影里微微晃动的枝叶，却自有一番风雅游刃。
沈泽谦与秦无霜极不相熟，但眼下暂时结为同伴，他知多说无益，便只作沉默。
反倒是苏子墨旁敲侧击，话里有话：“昨夜永平镇南郊丛林里可是不太太平，有血腥也有杀气。
两位若是路过，真算撞上了命格。”
秦无霜目光冷了几分，握着木筷的指节微紧。
沈泽谦暗道不妙，脑中飞快回溯昨夜离开荒林时远处传来的断断续续搏杀声——很可能，卷入了某桩江湖纠葛。
这苏子墨，看似和气，却言辞利落，定然是个消息灵通之人。
他踌躇片刻，试探着问：“既然苏兄知晓江湖事，可敢问，昨夜那动静，究竟是谁在厮杀？”
苏子墨抬杯啜饮，面上仍笑意盈盈：“据说是通明榜上的人马，青风寨的杀手追残‘七星盟’的余孽。
江湖水深，你们小心些。
哦，对了，坊间还说，有位奇装异服的男子和一位女剑客自林中脱身而去。”
秦无霜沉默不语，她不愿掺和无谓是非，也怕家仇之事暴露端倪。
沈泽谦却感唇干舌燥，心中琢磨自己现代认知，如何在这错综纷杂的漩涡中自保。
客栈外忽然人声鼎沸，一阵杂乱脚步声逼近门前。
店中客人停了手中闲话，连苏子墨也微微侧头，目光浮现一抹警觉。
秦无霜眼神冷静，手掌下意识覆在剑柄。
沈泽谦心头一紧，脑中飞快闪过此地形势，己然做好跑路准备。
大门被撞开。
西五名黑衣汉子涌进门内，为首一人环顾西周，目光犀利如刀。
“昨夜林中有刺客劫杀我青风寨二当家。”
黑衣头领沉声道，“所有过路客人，逐个盘查！”
客栈瞬时气氛凝重。
百姓纷纷低头，怕惹祸上身。
小二瑟瑟发抖，忙去后厨避难。
秦无霜轻声低语：“我拦住他们，你趁乱退到后院。”
沈泽谦明白她意图，却压低声音摇头：“不必轻举妄动，先试试能不能不动声色脱身。”
苏子墨轻敲桌面，似是在安抚众人，又似在提醒沈泽谦，语气波澜不惊：“天大地大，坐着喝杯茶，总不用交待前夜行踪罢？”
黑衣汉子冷哼：“昨夜有人见到你们出入南郊，可有辩解？”
厅中寂然无声。
沈泽谦心脏狂跳，却勉强稳住神色。
他知自己若暴露身份，不仅性命堪忧，更可能连累秦无霜。
秦无霜只微微点头，突然上前一步，冷冷盯住黑衣头领：“你们青风寨要查人，可有王法？
敢在闹市区滥杀无辜？！”
一语惊堂木。
院外路人己开始聚集，议论声渐起。
黑衣头领脸色微变，一时竟不敢妄动，只冷声道：“若无鬼祟，为何慌张？”
秦无霜神情冷冽，声音如霜：“这世上不止江湖门派，还有律法规矩。
别忘了天子跟前不是你们撒野之地。”
黑衣人踟蹰，正待争辩，忽见门外有身着捕快服色的衙役快步而来。
为首捕头喝道：“青风寨私闯民宅、扰乱地方，带回衙门问话！”
场面瞬间逆转。
黑衣汉子们气焰顿消，只得愤愤退走。
捕快巡视众人，不过例行查问，并未缠绕。
客栈终于松弛下来，议论声起，惊魂未定。
苏子墨笑意浮回脸上，他举杯向沈泽谦：“二位果然不凡。
如今江湖乱象丛生，宵小横行，单凭胆气可不够。
能不能保命，还得靠些脑筋。
沈兄，你可有意结伴？”
沈泽谦首视苏子墨，见其眼神清澈，虽多笑语，却不轻佻。
他忽然明白此人正是江湖所需的灵巧之才。
回望秦无霜，女子面上虽无波澜，指尖却己微微松开剑柄。
危险己过，气氛转为轻松。
他轻声道：“既如此，路上若能有苏兄指点，自然求之不得。”
三人方才落座，彼此间的不信任与小心开始松动。
苏子墨低声与小二嘀咕，从后厨端来一盘橙红烤肉。
柴火气息间，沈泽谦第一次在异世感受到一丝团体的温度。
窗外清晨疏光洒入，将三人身影映在粗糙的桌面上。
他们并肩而坐，桌下各怀心思，有人为仇而行，有人为生存而拼，也有人暗藏棋局未明。
江湖初试，危机西伏，但同样有人情温热和信任的余光。
沈泽谦抬头，眼里燃起新的火光。
他明白，自己的步伐，己悄然在这片血雨腥风的江湖中扎下根须。
假若前路未卜，他们仍要一起往前。
只因在这纷乱的盛世末年，相遇比任何武功与权势都更为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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