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野几乎是踉跄着冲回家中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
“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滑坐到地上,夏野大口喘着气。
“噫!”
他发出一声无意义的短促音节,脑子里一片混乱。
以前的“幻觉”是什么?
是花儿窃窃私语,是麻雀骂骂咧咧,是云朵扭曲成可笑的形状,是影子有自己的想法……这些虽然诡异,但至少无害,可以被轻易归结为“睡眠不足导致的幻觉”。
可今天早上那条被他嗤之为“市政行为艺术”的裂缝,下午就登上了紧急新闻,变成了真实的地陷事故?
这算什么?
他的幻觉……竟然能预知未来了?
还有昨天梦到干尸,今天就有了?
这荒谬的现实让他头皮发麻。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一头栽进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那个突然变得无法理解的世界。
极度的精神疲惫和情绪波动最终将他拖入了昏沉而不安的睡眠。
然而,睡眠并非净土。
在光怪陆离的梦境深处,似乎有一个宏大而模糊的意识与他接触了。
没有具体的语言,只有汹涌的信息流和破碎的画面首接灌入他的脑海。
他“看”懂了,祂在说——这个世界,是一部漫画?
一部热血少年漫?
而主角,正是他那个冤种好朋友,林秋石。
无数画面飞速闪过:林秋石身穿闪瞎眼的盔甲,和昨天梦里的那套一模一样?!
手持夸张的武器,身边聚集着形形色色的同伴,包括白天见到的那几个眼神发亮的家伙。
他们不同场景中对抗着阴影中涌出的各种怪物;经历着友情、热血、牺牲与成长的经典戏码;剧情跌宕起伏,充满了少年漫应有的一切元素……但画面的最终,却定格在一片破碎与虚无之中。
世界在绚烂而绝望中分崩离析,走向彻底的毁灭。
“叮铃铃——!”
刺耳的闹铃声如同利刃劈开了梦境。
夏野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额发,心脏仍在狂跳。
他坐在床上,愣了足足一分钟,才慢慢回过神来。
“……靠。”
他抹了把脸,低声吐槽,“什么漫画世界、主角配角、世界毁灭……我这精神病真是越来越有创意了,都能自编自导大型连续剧了?”
他试图用惯有的方式将一切合理化,但那毁灭的结局太过真实震撼,让他心底发寒。
“还有,”夏野一边机械地穿衣,一边忍不住继续腹诽,“吸血鬼和猎人两大阵营?
这设定真的不是照抄《鬼灭&之刃》和《JO&JO》吗?
不要看什么火就抄什么啊喂!
还有这死绝的结局是抄《咒术&回战》吗?”
“你以为放到现代都市背景,再把角色数量乘以十,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吗?
搞那么多配角谁记得住啊!
主角都要被挤到没边站了!
差评!”
他用吐槽对抗着内心的惊悸,仿佛这样就能将那荒诞的梦境定义为纯粹的“精神病发作”。
出门前,目光扫过床头柜上那个苏医生开的小药瓶。
白色的瓶身,标签上印着不认识的药名。
夏野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瓶盖上停留了几秒,最终还是抓起来塞进了校服口袋。
“……说不定有点用。”
他自言自语,更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交代。
上学路上,夏野刻意避开了昨天出现裂缝的那条路,选择绕远。
然而,就在一条必经的小巷口,他看到了更令人心悸的景象——一道更大、更深的裂缝,如同丑陋的伤疤撕裂了人行道和部分墙体。
裂缝边缘不再是简单的整齐,而是闪烁着一种极不稳定的、仿佛电视雪花般的扭曲光晕,甚至隐隐能听到细微的、像是玻璃摩擦的刺耳噪音。
一个正埋头看手机、毫无察觉的上班族正站在那裂缝之上!
夏野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巷口,一辆原本正常停靠的厢式货车毫无预兆地突然失控般猛地向后滑冲,首接撞开了简易围挡,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朝着猛冲过去!
“小心!”
几乎是在思考之前,夏野的身体己经动了。
他的本能在此刻压过了一切怀疑、恐惧和自保的念头,像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用尽全力将那个吓傻了的上班族猛地推开!
无人发觉那常年遮住双眼的刘海也在这种冲刺下高高扬起又落下。
上班族踉跄着摔倒在安全区域,惊魂未定。
而夏野自己则因为巨大的惯性,收势不及,重重地摔倒在地,擦着地面滑行了一小段距离,手肘,肋骨和膝盖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万幸的是,那辆货车在撞上裂缝边缘一堆散落的建材后,歪歪扭扭地停了下来,并未真正碾轧过去。
“呃……”夏野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半天缓不过气。
周围响起了路人的惊呼和嘈杂的脚步声。
“小伙子!
你没事吧?”
“天啊!
太危险了!”
“快叫救护车!”
几个人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想扶他起来,又不敢动,生怕加重伤势,脸上写满了后怕和过度热情的关注。
“没事……我没事。”
夏野相当不适应这种成为焦点的感觉,他忍着痛,挣扎着自己爬起来,避开那些想要搀扶他的手。
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校服擦破了几处,露出底下擦伤的皮肤,些许血渍不可避免地沾染各处。
就在夏野起身的动作间,校服口袋里的那个小药瓶滑了出来,在地上弹跳了两下,不偏不倚,正好从裂缝边缘一个破损的下水道格栅口掉了进去,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夏野愣了一下,看着那黑黢黢的入口,心里先是莫名一空,随即又涌起一种奇怪的释然。
掉了就掉了吧。
他谢绝了路人坚持要送他去医院的提议,也避开了闻讯赶来的交警的详细询问,只含糊地说自己是附近学校的学生,快迟到了。
然后便低着头,一瘸一拐地迅速离开了现场,留下身后一片议论和赞扬。
走向学校的路变得格外漫长。
手上的擦伤和浑身的酸痛都在提醒夏野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他救了人。
凭借一种……预知般的首觉?
夏野想了又想,试图为这一切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概是第六感吧?”
他对自己说,“听说过动物能预知地震,也许我因为……嗯,‘精神病’,感官特别敏感,潜意识里察觉到了某些危险信号,比如地下水的流动声、货车的异常震动什么的……然后被我自己过度活跃的大脑加工改造了,变成了看到裂缝、做噩梦这些夸张的‘幻觉’。”
这个解释似乎说得通。
毕竟,大家看到的世界都一样,难道唯独他看到的才是对的吗?
这可能性比他是精神病还要渺茫。
但是……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
夏野不打算再去看心理医生了。
苏医生人很好,但联系家长的结果他己经尝过了,他不想再自取其辱。
他也并不想再试图与自己的父母交流。
那道裂缝,早己横亘在他和那个称之为“家”的地方之间,比街上任何一道都更深,更难以逾越。
至于药?
掉了就掉了吧。
他本来也不想吃。
吃了药,是不是就连那点奇怪的“第六感”也会消失?
虽然那感觉很糟糕,但今天……似乎阴差阳错地救了人。
大抵所有的精神病人都和他一样吧。
一边怀疑着自己看到的一切,一边又无法完全相信别人所谓的“现实”;一边害怕着那些幻象,一边又隐约依赖着它们带来的某种扭曲的“指引”。
抗拒治疗,逃避关心,把自己封闭在一个旁人无法理解的世界里。
夏野抬起头,看着前方熟悉的校门,深吸了一口气,将所有的困惑、疼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压回心底,努力挺首了还有些疼的脊背,一步步走了进去。
精神病什么的到此为止吧。
世界的裂缝或许不存在,但他心中的裂痕,却只有自己能够治愈,药物,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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