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我第七次重生。
我死了六次，每次重生，都会回到这一刻: 和天启帝大婚的当晚。
他一身华丽大婚袍，微笑中透着柔情，眼底却藏着冷冽杀意。
看着这个杀了我一次又一次的男人。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一世，我该怎么让他生不如死。
1
第一世，我死得特别惨。
天启帝对他的发妻，皇后，也就是我，下手狠绝到不留任何余地。
第一世，我嫁给天启帝的时候，还是一个对感情懵懵懂懂的十六岁少女。
虽然我是高门嫡女，日常除了学习琴棋书画之外，也要和母亲学习怎么管家，毕竟，我的出身就决定了我日后势必要当另一个侯门将府的主母。
却万万没想到，是当一国之母。
直到边疆告急，我父兄们战场上拼死搏杀，凯旋归来，刚登基半年的天启帝大喜，迎娶我为后，以表他对父兄们的感激和信任。
封后的圣旨一到，我们戚氏一族只觉满门荣耀。
却没意识到这背后暗藏的杀机。
我在大婚夜才见到天启帝。
他只比我大三岁，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又浑身上下透着真龙天子的威严。
这样万人之上的男人，对我却是温柔体贴，恩宠有加。
我沉溺于他给我铺设的甜蜜陷阱之中不可自拔，只觉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人。
虽然一年后，他迫于无奈迎慧妃入宫，却也没有影响我们的感情。
直至一道圣旨突然降临，我被御林军拖进了牢房。
从接到圣旨到落狱，我都没有见到我的夫君。
圣旨上，说我善妒、失德，说我坑害皇子，说我和父兄一起通敌卖国。
这些，我一无所知，哪怕沾了盐水的鞭子把我抽得皮开肉绽，疼得我几度昏厥，我的骄傲都不许我认下这不白之冤。
我几乎是瞬间从云端跌落。
受了重刑，发了高烧，但还是逼自己咽下拉嗓子的窝窝头。
只为再见我的夫君一面。
在我病重濒临死亡的时候，他终于出现了。
我恨监狱的围栏。
因为，它把曾经那么亲密的我们隔开了。
一看到心心念念的夫君，挨打、生病、被老鼠咬都没有哭的我，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我委屈。
满心委屈。
我跟他喊冤，否认圣旨上那些对我莫须有的指控，跟他哭诉我家的冤屈，以及我在狱中所遭受的一切。
我真的没有害人，我父兄也不可能通敌。你好好查查啊，是不是有人陷害我们一家……
我哭到哽咽，却也渐渐发现，他一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高高在上地俯视我。
我渐渐收了声。
他这才开了口，语气中透着我从未体验过的冷意:
你求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我抽噎着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都是懵的。
不说这些，要说什么?
这些，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
半晌后，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我一下急了，骨瘦如柴的双手死死地抓着栏杆，撕心裂肺地喊出他的名字: 楚容时
楚容时的脚步甚至没有一刻的停顿。
此时此刻，他的背影，似乎一下变得飘远、模糊。
有人过来抓住了我，把我压跪在他的身后，不顾我的挣扎嘶喊，往我嘴里灌下了刺喉的毒药。
很快，药性发作，剧痛袭来，我痛得翻滚，大口吐血，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二年恩爱，到我死，他都没有给我留一分应该属于皇后的尊严。
临死前，我听到压着我的人得意洋洋地说，我父兄通敌卖国，已在午门问斩。
我戚氏九族，亦全灭。
2
再睁眼，我回到了和天启帝大婚这晚。
刚重生，看到楚容时的那一刻，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一想到两年的恩爱，最终换来一瓶绝情的毒药，心就抽痛得厉害。
我扑向他，使劲扯着他的大红婚袍，撕心裂肺地哭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能在上一刻跟我浓情蜜意，耳鬓厮磨，下一刻就夺走我的一切，让我受尽凌辱，死于剧毒之巨痛?
为什么，我父兄们用命为他灭匈奴拓疆土，他却能毫不留情地手起刀落?
我不能理解这一切
更无法接受这一切
楚容时忽然抱紧了我，轻声问我: 你是问我为什么娶你吗?
你还记得去年元宵花灯会吗?秦王当街调戏良家女子，人人畏惧他的身份而唯恐避之不及，只有你，敢上前呵斥他的不齿行为。我在不远处看到，那时，我就倾心于你了。
我顿住，疑惑地仰起泪脸看他。
我从未从他嘴里听说过这件事。
他温柔地为我擦眼泪，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不想嫁给我吗?是有别的倾心之人吗?
他的手温暖如往昔，他的语气柔和如往昔，从他身上传来的檀香味也是那么熟悉。
这一切，忽然让我意识到，我可能没在做梦。
我惊疑不定地把他推出了婚房，逼自己冷静下来。
不同于上一世圆了房的新婚之夜，楚容时被我关在门外，他没有因为我的无礼之举而大怒，反而命人守在门外后就离开了。
我用了好长时间才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并不由得反思。
前一世，我被下狱后，没有见到过我的家人，所以，我并不知道我父兄是否真的通敌。
但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我不信我父兄能做出这种事。
圣旨上还写我嫉妒心强，平日只顾争风吃醋，不为国为民着想，不配为一国之母，所以褫夺封号。
我和楚容时大婚一年后，他迎柳大学士之女入宫，封为慧妃，地位和封号仅次于我。
那正是我和楚容时蜜里调油的日子，他迎娶新人，我自不高兴，还在他们新婚之夜装病。
楚容时立即扔下慧妃来看我，发现我没生病，也不恼，还笑说我调皮，是个醋坛子。
而后，他就对我唉声叹气起来。
我心里只有你，允她入宫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我亲政以来，武将那边，有你爹帮我压着，没人敢为难我，但文官这边，却总是在朝堂上给我添堵。
虽然我不太关注前朝，但也知道他刚亲政，根基不稳，内忧外患，举步维艰，也知道柳大学士在文官中的分量。
当下，我跟他保证不再胡闹。
可是，每每看到他和慧妃走在一起，举止亲昵时，我就忍不住怒火中烧，非要作一下闹一下，以此确认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特别是在慧妃传出喜讯后，我更加不安了。
明明是我先入宫的，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更多，怎么我的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
慧妃有喜，举宫欢庆，只有我不高兴。
我一不高兴，更是要粘着楚容时了。
现在想来，我这么做，确实不像一国之后，反而像一个只顾情爱、拈酸吃醋的小女人。
是不是因为我忘了自己的身份，没做到善解人意、替他分忧解难，所以才渐渐失了君心，以至于连累我家获了罪?
我反思完，认定自己上一世落得那个下场全是我的错。
当即决定，这一世，我要当一个端庄、大方、贤良，不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还能替他排忧解难的皇后。
要做到这些，可太难了，但我觉得我做到了。
可，最终，我还是没有躲过死劫，甚至没有比上一世多活一天。
3
第二次重生，睁开眼，再次看到那张熟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容，我避之唯恐不及。
我满心满眼都是他，会死。
我不争不抢，小心翼翼，努力当个贤后，也会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我再次在大婚之夜把楚容时赶出了房间。
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就把他推到了门外。
关门，落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像上一世那样哭着问他为什么，被赶到门外的楚容时有些恼了。
戚芷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忽然意识到，在楚容时看来，我这种一言不发就把他推到门外的行为，无异于挑战皇权。
可我还未从被灌下毒药的剧痛中缓过神，实在没力气应付他。
我随口扯了一个谎。
我突然来那个了，不方便和你圆房。
门外，传来楚容时略显尴尬的咳声。
二世算下来，我们都当了四年夫妻，我已没有了少女的羞涩，他倒是在我面前装起纯情少年郎了。
楚容时派人守夜后，就离开了。
这一晚，我想了很多。
上一世，我虽然依然很少能见到父兄，但每次见面，我都有留心，发现他们确实没有生出异心。
但为了保住我们戚氏一族，我除了努力当一个贤后之外，也私下里警告过我父兄们不要乱来。
他们都跟我保证了，会忠于皇帝、忠于我。
可是，我们一家最后怎么还是因为通敌而被灭了九族呢?
难道我上一世忽略了什么?
好在上天又给了我一次机会。
这一回，我要争取在二年内得到答案。
当贤后，有过经验，我轻车熟路，但是，我想把手伸到前朝去，却很难。
因为本朝开国皇帝一开始就画了道: 后宫不许参政。
活了二世，和天启帝相处的四年，他最多是跟我抱怨当皇帝好难，很少提前朝的事。
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打了一个冷颤。
我一直把他当夫君，听他诉苦，安慰他，他却不说具体的事，是不是，他压根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所谓的情爱，其实都停留在了表面?
思及此，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悲伤。
第一世惨死，第二世时，我还反思我哪里不好，努力当贤后，对他依然一片真心……
我不好频繁招我的族人进宫，更不好表现得太过刻意，以免被天启帝察觉什么。
所以，这次重生，第一年，我和楚容时保持着不远不近、不冷不淡的关系。
一是，我一开始就立了要当贤后的人设；二是，面对这个杀了我两次的男人，我生理性恐惧，排斥他的靠近，甚至找各种借口不跟他圆房。
楚容时一开始还刻意讨好我，后来发现无论他怎么做，我都只想和他保持距离，他便渐渐冷了下来。
不知道是哪个因素的改变，导致和前两世不同的是，我们大婚才半年，他就迎柳如慧进宫了，还把她的寝宫安排在了我的隔壁。
一墙之隔，热闹的声音传来。
楚容时迎娶我，是要举行大礼的，还要祭天，在大殿宴请群臣。
说热闹，不如说更重要的是仪式。
但是迎娶柳如慧，却如同寻常百姓家大婚那般热闹，居然还有别的王爷要闹洞房。
与那边的热闹相比，我这边就显得冷清、寂寥。
而我却不在意。
我早早躺下了，迷迷糊糊正要睡着，忽然，一道沉沉的身子压住了我。
我猛然惊醒: 谁?
你希望是谁?
我听出楚容时略带讥诮的声音，奋力推他，你不在隔壁陪你的新妇，跑我这里干什么?
和我的正妻圆房
楚容时语气里的理所当然激怒了我。
我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下一瞬，剧痛袭来。
在我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盛怒的楚容时夺走了我的清白。
一炷香后，他离开了。
静寂中，我的眼角滑下一串泪。
第二天，慧妃轻抚柳腰来跟我请安的时候，迟到了。
我心里窝着火，但这火是对楚容时的，并不想迁怒于人，所以没有追究她是不是故意的。
她坐在我下首，离我只有半米远。
我们聊了几句，有一个宫女给她端来一碗汤药。
一股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不好闻的奇怪味道飘入我的鼻息。
这是陛下命人给本宫煎的坐胎药。
本宫怕让您久候，所以没等药煎好就先来您这了。
但我也怕回去晚了，药凉了，失去药性，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所以就命宫女药煎好了就给我送来。
您不介意吧?
慧妃在炫耀，在挑衅。
我的注意力却全在她的药上。
这是坐胎药?怎么闻着和我前二世喝的不一样?
前两世，每次我和楚容时恩爱后，他都会命人给我端来一碗药。
他说，这是坐胎药，利于我早日怀上我们的孩子。
那药，很难喝，我很不喜欢，但我每次都喝了，一滴不剩。
而这个早上，我没有收到药。
我命宫女把慧妃的药端过来。
我仔细地闻了闻，又仔细看了药汤的颜色。
果然，不一样
这真的是坐胎药还是假的?如果是真的，那我前两世喝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的心中腾起巨大的疑惑。
遣走慧妃后，我招来了一名太医，跟他详尽描述了我前两世喝过的药。
太医听闻，惊恐地跪了下来。
皇后，臣惶恐，这种药，臣不敢给您。
我的心，莫名揪紧。
你可以不给我弄来，但是，你要跟我说清楚，这是什么药
这是毁女人身子，不让女人有孕的药啊。
太医的话音落下，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好你个楚容时
二世，我都怀不上孩子。
我自疑、我愧疚、我恐惧……
原来，这一切，却都是你给我的
你不仅不把我当自己人，甚至如此防范于我。
说什么心里只有我，迎娶慧妃是迫不得已，结果到头来，你却帮她坐胎，毁我的身子
而我二世都未疑你
这一回，我深刻体会到被辜负、被背叛的苦痛。
每每重生，我都在反思自己哪里做错了，哪里不好，才会总是落得那样的下场。
现下我明白了，也许，从始至终，我都没有错
我为自己的夫君付出真心有错吗?他有别的女人后，我嫉妒，我吃醋，但我从未害过那个女人，我有错吗?
如果我没有错，问题出在哪?
4
楚容时为什么要在和慧妃大婚的当晚来跟我圆房?
这个疑问，终于在我第三次被灌下毒药的时候，有了答案。
这一次，来看我是怎么惨死的，不是楚容时，而是慧妃柳如慧。
我这才知道，第一世、第二世、甚至第三世，压住我，给我灌毒药的男人，正是柳如慧的哥哥。
我挣不过他，毒药还是顺着我的喉咙流进了我的胃里。
我倒在了地上。
痛再一次袭来，依然那么剧烈。但是，我好像习惯了似的，抱紧自己，不许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展露我的脆弱。
柳如慧居高临下望着我，眼中含泪，面容因为憎恨而扭曲。
你害死我儿，圣上却只赐你一瓶毒药，让你死个痛快，真是便宜你了
我张了张嘴，只咳出了血，说不出一句话。
我没有害过你的孩子
5
等我再次睁开眼，看到熟悉的面孔，已经习惯到有点麻木了，麻木到过于平静了。
因为过于平静，这一次，我注意到了不同的东西。
楚容时依然是笑着对着我的，这笑容，在以前的我看来，是温柔的，是和煦的。
而现在，我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夹杂着嘲讽的冷意。
唉，以前的我，太天真，太单纯，太迟钝了。
明明已经重生，但是，我因毒药浑身剧痛的记忆还没散去。
芷薇，能娶到你，我真觉得三生有幸。
楚容时说着第一世大婚当晚跟我说过的话。
那时，光他这一句话，就让我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
而我现在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虚假，假得令我作呕。
天已经晚了，我们该休息了。
啪
楚容时伸手来扯我的衣服时，我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楚容时整个人都懵了。
作为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可能没想到会有人敢打他。
况且，还是他刚娶来的新娘，他的皇后。
打了皇帝，我不仅没害怕，心里隐隐有一股痛快的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到头来，我还得死，我死了还能再活。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先撒撒郁结在我心底的怨气?
三世了，这是积累了三世的怨气
至于其他的，下次重生再想。
你打我?楚容时这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质问我。
一个灵光在脑海里闪过，我指着楚容时就破口大骂: 逆子，你当了皇帝就敢大逆不道了吗?居然敢扯你老娘我的衣服
楚容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戚芷薇，你疯了吗?
狗瀛子，谁是戚芷薇?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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