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落尘间再遇春雨打芭蕉的声响透过窗棂，溅在晴儿手背时，她猛地睁开眼——不是云南竹楼外的瘴雨，而是紫禁城慈宁宫偏殿的雕花木窗，窗台上还摆着去年盛夏她亲手插的茉莉干花，细碎的白花瓣沾着晨起的潮气，恍惚得让人心头发紧。
“晴格格，您醒了？”
贴身侍女画春捧着铜盆进来，见她坐起身，忙笑着上前，“老佛爷昨儿还念叨，说您这几日贪凉着了风，让您多歇会儿呢。”
老佛爷……晴儿指尖攥紧锦被，丝绸的凉滑蹭过掌心，惊起一身细汗。
她记得的，记得自己如何在太和殿外跪请圣旨，如何握着萧剑的手说“愿弃格格身份，随他归隐云南”，记得离别时老佛爷红透的眼眶、尔康紫薇不舍的挽留，更记得云南的日日夜夜——是竹楼漏雨时，她对着潮湿的被褥无从下手的窘迫；是萧剑忙于江湖事务，深夜归来只余一身酒气与沉默的孤寂；是听闻紫禁城传来老佛爷病重的消息，却因山高水远、身份尴尬，连一封问候的书信都不敢寄出的悔恨；是最后卧病在床，萧剑守在床边，却只会笨拙地说“晴儿，忍忍就好”时，她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山，满心都是“若当初未曾离开”的痛。
原来那所谓的“江湖自在”，抵不过老佛爷温手递来的参茶，抵不过宫里熟悉的琴音，抵不过她从小长大的这方天地里，每一份真切的牵挂。
“画春，”晴儿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却异常坚定，“去给我取件素色的衣裳来，我要去给太后请安。”
画春愣了愣：“格格，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不碍事。”
晴儿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却觉得比云南的竹地板踏实百倍。
她走到镜前，望着镜中眉眼依旧清婉、却少了几分稚气的自己——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还未对萧剑动心、还未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刻。
铜镜里的人影轻轻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眼底泛起湿意：“老佛爷，晴儿再也不离开了。”
梳洗妥当后，晴儿提着裙摆快步走向慈宁宫。
廊下的玉簪花正开得盛，香气氤氲，一如记忆中那般熟悉。
远远便看见老佛爷坐在廊下的软榻上，手里捻着佛珠，身旁的小太监正低声说着什么。
“老佛爷！”
晴儿唤了一声，声音里忍不住带了哽咽。
老佛爷猛地抬头，见是她，立刻放下佛珠起身，快步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满眼关切：“晴儿？
怎么跑过来了？
身子好些了吗？”
温热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带着老佛爷惯有的暖意，晴儿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眼泪汹涌而出：“老佛爷，晴儿错了……晴儿以后都守着您，再也不任性了。”
老佛爷被她哭得心头一软，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傻孩子，哭什么？
知错就改便是好孩子。
哀家知道你心思活，可这宫里虽有规矩束缚，却也有真心待你的人，不是吗？”
晴儿埋在老佛爷肩头，用力点头。
她想起前世萧剑曾说，宫里是“牢笼”，可他不知，那牢笼里装着的，是她一生最珍贵的亲情与安稳。
她曾以为江湖路远，可到头来，最想停靠的，还是这方被他视作“牢笼”的紫禁城。
正说着，尔康与紫薇并肩走来，见晴儿在老佛爷怀中落泪，忙上前询问。
晴儿擦干眼泪，望着眼前这对依旧郎情妾意的璧人，心中百感交集——前世她离开后，虽偶有书信往来，却也渐渐疏远，如今重来，她定要好好守护这份情谊。
“没什么，”晴儿浅笑道，“只是大病初愈，见着老佛爷和你们，心里高兴罢了。”
紫薇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晴儿，你能好好的，我们就放心了。
前几日萧剑公子还来打听你的情况呢，说想约你去城外游湖。”
萧剑二字入耳，晴儿心头微微一滞，随即平静下来。
前世的心动与执念，早己在云南的孤寂岁月里消磨殆尽，如今再听这个名字，只觉得是过眼云烟。
她抬眸，语气清淡却坚定：“不必了。
近日身子乏，只想在宫里陪着老佛爷，好好静养。”
老佛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尔康与紫薇对视一眼，虽有些诧异，却也未多追问。
午后，晴儿坐在慈宁宫的窗下，陪着老佛爷看书。
阳光透过窗纱洒进来，落在书页上，暖得让人安心。
她轻轻翻着书，眼角的余光瞥见廊下那株玉簪花，忽然想起前世在云南，她也曾种过一株，却总也开不出这般繁盛的模样。
原来有些选择，错了便是一生的遗憾；而有些幸运，是上天垂怜，给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世，她不要什么江湖逍遥，不要什么浪迹天涯，只愿守着太后，陪着亲友，在这紫禁城的烟火气里，安稳度过一生。
至于萧剑——他的江湖路，她不再参与；她的安稳巢，也不必他来打扰。
雨早己停了，风过庭院，带来阵阵花香。
晴儿合上书，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重来一次，她终于懂了，最珍贵的幸福，从来都不在远方，而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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