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霭观的晨雾总比山下浓些，松针上挂着的露水滴下来，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细不可闻的声响。
范忆然站在观后殿的灵位前，手里攥着块磨得发亮的桃木牌，牌上刻着 “师父清玄” 西个字 —— 这是清玄道长走时，唯一没被香火熏黑的东西。
“师父，百年之期到了。”
他声音压得低，带着点刚过二十岁的青涩，却又透着超乎年龄的稳，“您说的临州，我去。”
灵位前的香烛烧到第三根，烟丝拧成细缕，往殿外飘去，像是在应他的话。
范忆然抬手，将桃木牌塞进内衫，贴着心口的位置 —— 那里还揣着半张师父画到一半的镇邪符，边角被手指磨得起了毛。
收拾行囊时，他没翻观里的藏经阁，只从床头木柜里抱出个蓝布包。
先铺底层：三张师父亲绘的 “镇邪符”，黄纸泛着陈旧的米白色，朱砂印得深，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再叠上自己练手的 “驱兽符显煞符”，一共二十张，边角剪得齐整，是他练了五年才有的手艺。
“罗盘可不能忘。”
范忆然从桌角拿起个铜制罗盘，盘面边缘磕了个小坑 —— 那是去年追一只偷符纸的黄鼠狼时，不小心摔的。
他指尖划过坑洼处，忽然想起师父当时笑他 “毛躁”，又叹 “你这心细劲，倒适合守着观”，眼眶莫名热了热。
最后是青铜镜。
镜面磨得光亮，能照出他素白的衣襟，背后刻着繁复的云纹，中间嵌着个 “青” 字，是青霭观的传家宝。
清玄道长临终前，把镜子按在他手里，气息微弱却咬字清晰：“这镜能映煞，若见黑纹缠镜…… 便是蚀魂煞要醒了，切记，要找齐三灵物。”
“三灵物” 三个字，范忆然记了三年。
可师父没说三灵物具体是什么，只说 “临州藏着线索”，这也成了他此行的一桩心事。
背上布包，锁上观门时，他忽然听见松树林里传来 “吱吱” 的叫声。
走过去一看，是只小松鼠，右前爪被猎人的兽夹夹伤了，血渗进灰褐色的毛里，看着可怜。
范忆然蹲下来，从布包里摸出张最小的 “愈伤符”，指尖捻着符纸在松鼠爪上轻轻一蹭，符纸化作点点金光，伤口竟慢慢止住了血。
“走吧，别往山下跑了。”
他碰了碰松鼠的脑袋，小家伙似懂非懂，甩了甩尾巴，钻进了树丛。
刚走下观前的石阶，腰间的罗盘突然 “嗡” 了一声，指针疯狂地转了两圈，最后死死指向东南方 —— 那是临州的方向。
范忆然停下脚步，抬手按在眉心，闭目凝神：空气中飘着一缕极淡的阴煞气，像掺了墨的水，若有若无，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比师父说的，早了半个月。”
他低声呢喃，想起师父曾说 “临州地脉弱，百年前被镇压的煞气相缠，若有异动，便是劫数要到了”，心里不由得紧了紧。
没走多远，就听见林间传来说话声，夹杂着抱怨。
范忆然拨开树枝一看，是两个背着登山包的年轻人，男的戴个黑框眼镜，女的扎着高马尾，正对着手机地图发愁。
“这破导航，怎么又没信号了？”
高马尾女生把手机往包里一塞，“早说别走这种野路，你偏不听！”
“这不寻思走近路嘛。”
眼镜男挠挠头，抬头看见范忆然，眼睛一亮，“兄弟，你知道去临州城区怎么走吗？”
范忆然指了指右边的岔路：“顺着这条路走，别拐左边的阴坡，那边潮气重，容易崴脚。”
“阴坡？”
眼镜男皱皱眉，“兄弟你还懂这个？
这罗盘…… 是 cos 道具吧？”
他瞥见范忆然手里的铜罗盘，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高马尾女生也撇撇嘴：“现在还有人信这些啊？
别是骗子吧，咱们还是自己找路。”
范忆然没辩解，只是从布包里抽出两张裁好的黄纸，快速画了两道简易的 “避邪符”，递过去：“拿着吧，万一遇到什么事，能顶用。”
“不用不用！”
眼镜男赶紧摆手，拉着高马尾女生就走，“咱们快走，别跟他瞎扯了。”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范忆然看着手里的符纸，轻轻叹了口气，还是把符纸放在了路边的石头上 —— 他刚才瞥见女生的登山包上，沾了点淡淡的灰气，像是从阴坡那边带过来的，这符纸，总能帮他们避开点小麻烦。
太阳升到头顶时，范忆然终于走到了山脚下。
远处的临州城隐约可见，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车水马龙的声响顺着风飘过来，透着热闹。
可他腰间的罗盘，却又开始微微颤动，那缕阴煞气，比在山上时更浓了些。
他攥紧手里的青铜镜，镜面映出他清瘦的脸，眼神却很亮：“临州，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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