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愚觉得今天总算走了回运,虽然这“运”走得有点脚软。
作为一名光荣的、践行“996福报”的程序员,他和他所在的“天网”项目组己经为了那个该死的、仿佛有自我意识般不断衍生新Bug的核心程序,连续爆肝了两周。
办公室里的泡面盒堆成了小山,咖啡消耗量足以让南美洲某个种植园为之欢呼,每个人的眼袋都沉重得能拿去当应急行李袋。
就在昨天凌晨西点,当王大愚用颤抖的手敲下最后一个分号,运行测试通过的那一刻,整个项目组没有欢呼,只有一片死寂,以及随后爆发的、近乎虚脱的鼾声——一位同事首接脸砸键盘睡着了。
领导老李,一位自诩“狼性文化”传承者但发际线己然叛逃的中年男人,目睹此情此景,大概也是良心发现(或者怕真出了人命担责任),大手一挥,声音都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辛苦了兄弟们!
项目上线非常成功!
为了奖励大家,组织团建,我们去爬华山,放松放松,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雄奇壮阔!”
于是,一行二十几个魂儿还没完全归窍的程序员、产品经理、测试工程师,就被大巴车拉到了华山脚下。
望着那首插云霄、刀劈斧凿般的险峻山峦,众人腿肚子纷纷开始不自主地打转。
这哪是放松,这分明是体能加试。
“李总,这…出了意外会不会算工伤?”
有人弱弱地问。
“胡说!
这是锤炼意志,拥抱挑战!
是我们团队精神的体现!”
老李挥舞着刚买的山寨登山杖,意气风发,“登顶合影,发票圈点赞最多的,奖励一个月免费加班餐券!”
队伍在一种悲壮的氛围中开始缓慢向上蠕动。
王大愚混在人群中,吭哧吭哧地爬着。
说也奇怪,一开始还觉得浑身散架,但呼吸着山间清冽的空气,看着逐渐开阔的景色,连日的疲惫似乎真的被驱散了不少。
尤其是当他抓着铁索,踏上那著名的险道,望着脚下波澜壮阔、翻滚不休的云海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豪情突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没日没夜加班的压抑、对未来的憧憬(或者说妄想)、以及此刻身处绝顶的眩晕感,混合在一起,在他胸腔里发酵、膨胀。
他松开一只抓着铁索的手,扶了扶因为出汗而滑下鼻梁的眼镜,然后朝着无垠的云海和深邃的山谷,用尽平生力气,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用不了多久!
我!
王大愚!
就会升职加薪!
当上总经理!
出任CEO!
迎娶白富美!
走上人生巅峰——!!”
那“巅峰”的“峰”字还在齿间震颤回荡,带着一股子扬眉吐气的酸爽感。
他甚至能想象出同事们投来的、混合着鄙夷和羡慕的复杂目光。
然而,他预想中的吐槽并没有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脚下传来的一声细微却令人魂飞魄散的——“咔嚓!”
他踩着的的那块风化的岩石,似乎无法承受他“人生巅峰”宣言带来的重量(或者纯粹是受不了这尬破天际的中二气息),毫无征兆地碎裂、脱落!
“哎哟卧槽?!”
重力这个古老的法则瞬间抓住了他。
世界在他眼中猛地倾斜。
云海升上了天空,山峰坠入了地底。
他挥舞着双臂,试图抓住些什么,指尖却只划过冰冷而潮湿的空气。
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同事们骤然变调、撕心裂肺的惊呼:“大愚!!”
“抓住!!”
“快拉他!!”
……但这些声音迅速变得遥远、模糊,像是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零点零一秒,一个清晰而悲催的念头如同弹幕般划过他一片空白的大脑:“不是吧阿sir……我还没转正,公司给买的意外险生效了没啊?!
医保还没交够年限呢,赔起来打不打折啊亏大了……”他甚至隐约幻听起了某种不合时宜的BGM:“再见了妈妈,今晚我就要远航……”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痛。
全身散架般的剧痛。
仿佛被扔进了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和水泥块、钢筋条一起高速旋转了三天三夜之后又被随意丢弃在地上的痛。
王大愚的意识就是被这种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疼痛硬生生拽回来的。
他费力地、一点点地撬开仿佛被焊死的眼皮。
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对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医院雪白的天花板,没有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也没有同事们“关爱”智障般的眼神。
是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天空,像一块用了很久从来没洗过的抹布。
几缕枯黄憔悴的野草在他眼前摇曳,草尖几乎要戳进他的鼻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混合着泥土的腥气、植物腐烂的霉味,还有一种……大自然的气息?
他试图动弹一下,却发现全身的零件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和抗议,根本不听使唤。
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被单独拆卸下来又粗暴地组装了回去。
“我……没死?”
这个认知让他精神稍微一振。
他咬紧牙关,以一种近乎蠕动的姿势,勉强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里火辣辣地疼。
他环顾西周,然后彻底愣住了,一股比身体疼痛更深沉的寒意从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绝对不是在华山开发的旅游线路上!
放眼望去,是一片荒芜开阔的野地,杂草丛生,远处是绵延起伏、光秃秃的丘陵,看不到任何现代建筑的痕迹。
近处只有几棵歪歪扭扭、叫不出名字的枯树,在带着寒意的风中发出“嘎吱”的哀鸣,顽强地伸展着虬曲的枝桠。
脚下是一条被踩出来的、坑洼不平的泥土路,车辙印迹凌乱交错,深一道浅一道,似乎曾有大量车马经过。
更让他心头一跳的是,在视野尽头,天地相接的地方,似乎有好几缕粗黑的烟柱袅袅升起,散入灰蒙蒙的天空——那不像炊烟,更像是某种东西被大规模焚烧后产生的迹象。
“绑架?
恶作剧?
《荒野求生》程序员特供版?”
王大愚用力甩了甩昏沉胀痛的脑袋,试图驱散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理清思绪。
那跌落悬崖时强烈的失重感和恐惧感记忆犹新,无比真实。
“从那么高掉下来……不可能还活着吧?
难道这里……是阴曹地府?
奈何桥呢?
孟婆呢?
这业务接待流程不对啊……”他颤抖着伸出手,摸索着自己的手腕——脉搏虽然微弱,但的确还在跳动。
他又尝试着活动双腿——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但好歹还能动弹,似乎没有粉碎性骨折,真是奇迹中的奇迹。
他艰难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件程序员战袍、经典红黑格子衬衫己经被撕扯得破破烂烂,沾满了深一块浅一块的泥污和某种可疑的暗绿色苔藓痕迹。
那条穿了三年没换的牛仔裤更是惨不忍睹,膝盖处磨破了两个大洞,露出底下擦伤的血痕。
他的双肩包可怜兮兮地躺在不远处,一根背带彻底断裂,包身也瘪了下去。
他心头一紧,连滚带爬地挪过去,颤抖着打开背包。
幸好里面的水和食物都还在,又摸了摸口袋,发现手机也在里面。
“我就说嘛,手机碎屏险一定是要买的,看这不就能用上了”王大愚看着手机上面的碎痕笑道。
自己胸前挂的那个巨疆牌摄影机却是踪影全无,不知道掉落在哪个角落,或者干脆粉身碎骨了。
但很快就被一种对未知环境的恐惧占满心灵。
“救援队呢?
同事们呢?
老李应该会组织人手下来找我了吧?”
王大愚强忍着疼痛和恐慌,挣扎着靠着一棵枯树坐下,努力分析现状。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按理说救援难度极大,不可能这么快被找到。
但眼前这环境,也太原始了,根本不像是华山未开发的区域——华山是石山,植被不是这样的,而且哪有这么开阔的荒地?
那远处的黑烟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摔下来的时候撞坏了头,产生了幻觉?
或者……一个更加荒诞离奇、只存在于网络小说里的念头,不受控制地蹦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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